樊子:大地永远有它的裂缝与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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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0-26 11:40 1586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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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

我是一个爱国者，数着广场上的人群

雕塑、栅条和铭文也有着同样的喧哗

众多的山巅倒向了河流

众多的河流流向了山巅

这样的时代，诘问总是惟一的弱智

大地上站着癫痫者

他丢失了麦芒与稻穗

他是伟大的乞丐，他说出忠孝

他是我的父亲，有着我儿子一样的血液

◎蛇

如果大地的暗处有一处缝隙，我会想到一条蝮蛇

想到冬天过了，它该要出来饮一口水了

春天已经来临一个多月了

它还在懒睡，哦，春光，暖洋洋的睡梦

我可以忍住饥饿

看银白的山梨和粉红色的桃树

在大地的明亮处生长

那些蜂鸟也在长大

但大地永远有它的裂缝与通道

还有一条弯曲的蝮蛇

我随一条河流走来走去

如果遇到一条饮水的蝮蛇，它惊恐，我也惊恐

这时光里，我遇到它三次，它

急需要干净的水

◎春天

春天里白云都低过山巅

春天里有过苦难的草都学会自大，它们疯长着

一匹马在春天里学会风流

一朵花在春天里学会妩媚

这些乱糟糟的树木、田野和流水，没有矜持，失去分寸

拥挤在我的窗外，各怀心事

◎祈祷词

穿过矮桉树与一片荒芜之地，我是蜿蜒的河流，十分地疲惫

天空中的鹰收拢了翅膀，像偌大的铅块，有随时坠落的可能

就在我变老，变得迟缓，有一大群人在消失，他们

于昨天的夜晚就开始消失了脸庞、肩胛和膝盖

他们，不愿意带着我继续行走

我现停顿在黎明，知道如何去博得良好的声誉了

“赞美已经没有苦难的人们”

我剔除了汉语中的阴影部分

所有消失的人都能够再干干净净地转回身子来。

◎膝盖上有血

大地上总有一些事物在由绿变红，由红变得漆黑

没有一种事物能够逃脱漆黑的颜色

山峦的黛绿也是河流的，河流的橙黄也是平原的

平原的紫蓝也是阳光的，阳光铁红也是月光的

月光用银白色照着我

我变得漆黑

我用手摸过自己的膝盖，生硬、迟疑，我一跪苍天有什么用

我膝盖上有血，苍天苍茫

二跪大地有什么用，我膝盖上有血，大地苍茫

三跪什么，跪父母，他们膝盖上有血

他们膝盖上的血是漆黑的

◎ 膝盖位置

我躺下，不像起伏的山峦，这点我清楚

也不可能像一条枯枝

星光依旧在

那燃烧的枯枝发出哭泣的声响

在我膝盖的位置

就在星光黯淡的时刻

◎见字如面

会爱的人都在月亮上荡秋千了，

会哭泣的人也会在月亮上荡秋千。

大地上只留下我和一头骆驼，

骆驼哭瞎了眼，它不会在月亮上荡秋千，

它跟随着我，

我不介意，月光明亮的那刻，

我在读一封情书：“见字如面。说一下

我在月亮上的糟糕境遇：

眼前总晃动一条狭隘又狭长的影子。”

◎我知道

我知道时间的原野上走来白象，沉闷的足音

是孤独的力量。

它走近我，和我说说天气转身就走了

是啊，我们能说什么呢

这偶尔的不错的天气

适合走走

绕过池塘单薄的荷花

远处的山脉还是那么黝黑。

◎风先生

早年，我落魄时正好在大风中遇到一群邋遢的乞丐，

他们谦逊地躬身，“先生，请问地安门

该如何走？”

我指出一个相反的方向，他们被风推着走下去，

这样可以省下很多的力气。

因为风总是最先吹破穷人的屋顶和衣服，

因为风总是最早会给穷人带来死亡。

要是我把坏人怀里的黄金集中在一起，

统统送给了穷苦的活人，

我就是风先生。

我不想愤怒和暴躁，

我实在想平和一点。

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当我变得无声无息，

总听到穷苦的死人也会充满怨恨，

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急切地需要黄金。

◎冬日的工业园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我肩膀扛着一根废木，遇到漫天的沙尘

我在一个命名为工业园的地方坐下来

这个寒冷的土地，众多的树木面临休克状态

疲惫的火车整日像个奴隶

一节节车皮把煤炭卸下，又一节节装满再卸下

这些城市依靠煤炭烤火

烤烤僵硬的躯体和虚弱的表情

一些枕木断了，一些钢铁弯曲了

疲惫的火车整日像个伟大的僧人

我肩膀扛着一根废木

在帝国的工业园，看见银杏树、水杉和烟筒一样挺拔

黎明的白色牛奶要是放在黑夜里还是白色的

我就相信一些谎言

当废木成为枕木、成为精美的根雕

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我只是一个工匠，一个有手艺的工匠

用锈迹斑斑的工具刀在手臂上刻下：奋斗！

在冬日的工业园，桫椤树塑料模型挂着一盆吊兰

我只有肩上的一根废木

我卸下这根废木，拿起刨子、铁锤和锯

在废木里找自己的锁骨

喧嚣的工业园向来就是寂静无声

樊子，1967年出生，安徽寿县人，现居深圳，深圳前海美术馆馆长。1984年开始诗歌写作，在《诗刊》《十月》《星星》《山花》等上百家刊物发表诗歌、随笔和评论作品。著有诗集《木质状态》《怀孕的纸》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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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诗歌》2022年10月目录

“90℃诗点”：桑克&张媛媛｜新鲜必要的情绪

墨未浓：多面之春（长诗）

李建春：爬朝霞的人（诗10首）

路亚：秋风破

“他山诗石”：汪剑钊译｜大卫.布尔柳克诗十五首

“崖丽娟诗访谈”：王东东｜诗歌在这个时代比哲学更重要

“他山诗石”：郑体武译｜赫列勃尼科夫诗七首

“他山诗石”：骆家译｜曼德尔施塔姆诗二首

“他山诗石”：郑体武译｜雷日诗选

“他山诗石”：曹谁译｜费尔南多《理想国的歌声》

“他山诗石”:高兴译|仅凭一掬水,就让大海升起在面前

崖丽娟：诗人的责任在于给本民族语言带来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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