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故乡
文/张维清

怕风吹落喊声,我用手指围着嘴巴喊
山那边的石头和小花,回音缭绕
掉进山沟沟那片黄土
怕它听不见,我站在山坡坡上喊
玉米举起红樱枪,土豆繤紧拳头
细密悠长的苕藤网住我的乡音,乡恋和乡愁
站在山梁梁上,炊烟也在喊
喊母亲魂牵梦萦的游子
喊田野上金黄的稻子,灿烂的秋天
站在河岸上的二𠆤渡口,也在喊
喊父亲的渡船摇落风雨,春秋
送走冷热,高浅,花花绿绿……
喊累了,就吹,笛声悠扬
七孔里跳出的音符落满一地的忧伤
喊累了,就唱
唱醒喉咙里山歌
唱醉心里的热酒
喊疼了,喊嘶了,喊哑了,喊不动了
就写,在河流的那张白纸上
写母亲在窗前望月
写父亲在村口堆愁
写游子在相思的路口,望故乡

落叶
武汉:张维清
从青到黄,走过人生短暂而又辉煌的春秋
被十月煮熟,把自己看成一片枫叶或银杏
凋零,终止天空的联系
一片叶子,那就是我的故乡
没有冠名的小村,吊脚楼挂在半空上
一片叶子,在风中摇曳
多像母亲纺出的炊烟,站在山头,呼唤
在第三象限里,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孤线
浓缩成一滴相思疼痛的泪水
破产的村子,消失在秋风中
光秃秃的枯枝,再也挑不起自己沉甸甸的忧伤
苦零零地等着落叶回家
宛如阔别己久,归心似箭,望断愁肠的大伯
满眼的黄,是他相思的浓度
茎是他跳动的心脉,一次又一次强烈的呼喊,在血液里飞翔
一部分浪迹天涯
一部分回到魂牵梦萦的故里
在唐诗宋词里,死去
护心中的花

小村
武汉:张维清
桑椹涂红了我的嘴唇
甜了心,美了童年
桑叶,被蚕咬成半个月亮
吞噬春天
鸟巢,那是天空上的几颗黑痣
黑乎乎的漏斗,多像一枚枯烂的叶子
装不下风雨,霜雪,但能装满我的乡愁
走过门前的小河,听惯了信天游
读懂了涛声,一波三折,一咏三叹的人生
几只黑鸟,在白花花的水宣上,挥豪泼墨
零零碎碎的屋子,洒落山头
放养一批小鸡,水鸭和炊烟
还有扛走屋檐的锄头,木犁……
黄土,沦陷,扶起庄稼
裁出一件件花衣裳
小花开满山坡
若能喊出我的名字,与它相拥而泣
被夜喊出的灯火,与一个巨大的黑,相加减
就是小村幸福的生活

野草
武汉:张维清
四处漂泊,居过荒坡,悬崖,山沟沟……
从绿到黄,走过人生短暂的春秋
不嫌弃他乡的富贱,只要有清风,定会用绿叶托起那片春色
拒绝长高,拒绝开花,这条坚如磐石的千古信条
谁也无法纂改
疯长,沦陷,但又有谁知道阵痛的骨子磨响疼痛的春天
逆来顺受,但从不折断自己的傲骨
就像炊烟,从不沉沦自己的底部
多么渺小,卑微地活着,活在歌声里,活在唐诗宋词的字根里
一点点血液,被贪婪的秋吸干,大地宣布破产
再以黄的假象,掩盖死去的真相
粉碎世人的谣说

我是农民的儿子
武汉:张维清
母亲的奶,是我最美的口粮
父亲的血,是我最醇的浆
我披的是天,穿的是地
棉被是父亲弹的,布鞋是母亲纳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双干枯的手
刨薄了月色,刨薄了春秋
刨出了血泡,刨出了金黄
那个土生土长,灰头土脸的老人,是我的父母
我骨子澎湃的血液,流淌父母的呼唤
我的那首山丹丹的歌,是黄土,小村和乡恋做的
我屋后的那座山,是父亲顶天立地的肩梁,是母亲宽阔的胸襟
我的父母,披星戴月,含辛茹苦
把不屈的背影窖在山沟沟的
把苦涩种在月光里
把每一个梦想的气节,裁成花花绿绿
在田间地头,打磨青春,辉煌的日子
我跟母亲摘丝瓜
弯曲的丝瓜藤,多像母亲走过的人生路
我跟母亲摘桃子
那个红红的灯笼,挂在村庄的额檐下
我跟母亲看枫叶
浪漫的爱情,湿了她的泪水,甜了她的缠绵
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的第一声初啼在乡下
我的第一步足印,也在乡下
2022.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