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说秋虫
夏智定(香港)
人类,自誕生起,当與大自然同在且同乐,万古千秋,如是未变。
隨着北风漸紧,涼意日浓,大地上的秋虫們便自然聯翩而來,不約而同的各以其天籟妙音來尽情讴歌地球上的秋意了。
鳴虫,似乎都只是在秋天出現。在我們如今這批年屆六、七十歲的老頑童们心中,自從小愛捉愛玩的蟋蟀始,直到如今愛飼的金蛉子、黃蛉、「紡織娘」、馬蛉、「電報蛉」等等,竟然多至二十余种呢。
在我故乡即上海的秋虫市場上,很多來自各省的「虫客」紛聚。曾見有一位來自宁波奉化的「虫客」,他帶來的一種有長長青翅的鳴虫,最是奇特,說是乃当地那座「蒋母墓道」山中所专產。此鳴虫,声如琴瑟,悅耳且清遠,也是我听过的最富音乐感的鳴虫之声。有此見聞,后來在我特意去秋遊奉化蔣母墓道時,方知其說真的不虛,即遊人沿山徑石階而上時,那兩边的綠草丛中,竟然是一片声的琴瑟般的虫鳴大合唱,其琤琤琮琮、高高低低,幽幽忽忽,令人如步入梦幻之境。我試着循声去捉,但略一走近,腳下草丛中虫鳴便止,而数步之外,仍是飄飄悠悠的琴瑟般的一大片鳴声。而我返身又步向另一處蟲鳴正欢的草丛时,則又見立时靜下,但原先我方离开的草丛中,又复响起一片悅耳天籟了。我想,此种呜虫会如此同人「捉迷藏」,可见上述的那位奉化「虫客」,也果真有手段,竟能親手捉來此虫售卖,其如何捉法,便不得而知了。
我自小即愛玩蟋蟀,記得在我所居住的上海山陰路文华別墅,家家的底楼都有一座很小的花园。入秋后,我便在各家花園前「偵察」,用心搜听或蒼沉或高亢的蟋蟀鳴聲,若知是佳品,於是記住了那家门号。待第二天清晨約四、五点钟前,悄悄起身,帶备網具和手电筒,竟然直攀入那人家的小铁門內,翻開花盆底,居然手到擒來。於是再翻出铁門,回家,速將所捉蟋蟀养入盆中。
記得有一次在翻入某家鐵門至一半,見一正在念佛的老太太在對我微笑,她說:「小鬼頭,不要捉,這隻蟋蟀是菩薩派來陪我唸經的!」我一惊,趕緊縮回身子自铁門上跳下而逃走了。
虫類,据說比人类之誕生,更要早了四億年,我无法想像在洪荒天地中,那一片声的秋虫大合唱,是何等壯观和輝煌,而听惯了虫鳴声的当时地球上的孔龙群們,它們的秋意享受又是何等境界?當然,那自然是詩人們的想像天地了。
今夜,我故乡那批「虫友」们的家中,一定有矍矍的蟋蟀声、有金鈴子的唧唧聲、有馬蛉的振翅高唱的金属般声响和「油葫芦」們的陣陣幽怨般的叹秋之声,相信統統都会飄入在远方之我的長夜清梦中,慰我、乐我、唱我秋心乎?
(原载香港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