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简介:海男,作家,诗人,画家。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写作集、长篇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已被翻译成册,远渡海内外。曾获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中国女性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中国长诗奖、中国诗歌网十大诗集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等。现居云南昆明。

翻过山脉,我们再拥抱
现在,雨下着,天阴着。还沒到春天
我正将掉下衣纽缝上,这件衣服很旧
但舍不得丢弃。有些注定的事情
我们不要去改变。天南海北对太遥远
有些感伤,水沸腾着。燕子快回来筑巢吧
那只灰色屋檐上的鸟巢,就像邮箱
挂在邮电所斑驳的墙壁,孤单而又冰凉
让我想起了写信的暗夜,笔迹圈下的日期
像火炉已融成了灰烬。对面露台上的女人
穿着睡衣正在玩手机,我将画布移近光线
就可以让一只春燕沿路飞回来
对着虚无,我虚拟着这条从水路到夜幕的
旅途:翻过山脉,我们再拥抱
我头下的披肩仿佛翅翼突然被风吹走远
在尘埃中奔跑看见火烈鸟在头顶飞翔
我们绕着灶堂转啊转,仿佛用手推着转经桶
从小就知道火可以烧熟食物,任何草木
都可以变成火。从小就开始寻找火柴盒
那只小小的盒子啊,在粉红色的掌心
引领我去荒地寻找果物,不小心抽出了
火柴棍,这魔法的源头,是否就是火之源
火就像翅膀闪电般热烈的来来去去
我在火中取栗取到了枝头上的花蕾
我在尘埃中奔跑看见火烈鸟在我头顶飞翔
我紧紧的抓紧火柴盒害怕它从我手心滑落
我在有火的羽毛球上看见了雨水的电离子
我在燃烧的身体中靠近了有电流的身体
我们绕着火柱栏杆旋转着迷失于黑暗
我在有火花的嘴唇上看见了花儿般的少女

烈焰红唇下的春光之谜
春天来了吗?这是一个关于树叶的问题
只要有嫩芽吐露,就意味带着烈焰红唇的
春光,就在天幕下顺风而来。此刻的我
使用过了剪刀,一只未曾启开的信封
仿佛在角落中被遗忘了很久
牛皮纸冰凉陈旧,仿佛曾经被蟑螂脚爪
轻触过。房子里有许多蜘蛛网
这才是生活的原貌。春天来了吗
我们为什么需要春天?很久很久以前
母亲曾踏着蝴蝶牌缝纫机,给我缝一件
胸衣。屋内的炭火变成了灰,我穿上胸衣
那时候我十三岁。站在母亲面前
母亲推开门看了看说,春天就要来了
我跑出家门,看见一个货郎手摇风铃走过来
绊住我脚的是阴影也是绳索
在怎样的情况下,人会被绊住并摔倒
先说阴影吧,凭肉眼是无法看见阴影的
它们潜伏期很长,就像月光下我们走过时
你垂直度和弯曲的意识,阴影不会说话
绳索也不会说话。阴影和绳索并没关系
却经常为我们的生活而发出碰撞声
当你意识到自己的身心被物体所控制时
那物体在滑行,碰痛了你的膝盖骨
碰痛了你手中的白色瓷杯,你看见了碎片
同时仿佛有绳索开始沿着你的身体旋转
绳索可看见,它们用于世俗化的捆绑
在古代,奴隶或囚徒都是被捆绑后流亡的
物件也是需要捆绑后才不会散尽器体之谜
捆绑式的功能从古至今,就像阴影面积
沿着我们身体途径的地方抵达该去的地方
此刻,光的折射和我的喜悦
此刻,光的折射和我的喜悦在一起
夜晚的黑蜘蛛侠搬着行李到别的居所去了
当所有的夜幕散尽后,需要光照在我嘴角
那微翘起的嘴角,如昨天对咫尺生涯的
沉迷。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真实的生活
是否像你使用语言时的温和而自由
此刻,光的折射和我的身体在一起
当我没说出的秘境降临在未来时空
我已经索取过了这条虚无的航线
并接受了泥浆和圣水赐予我的两种滋养
在充满了泥浆的山野我朝天空许了个愿
在有圣水环绕的古刹那边我看见了青麦
好吧,哽咽难鸣已经在火烧云天壤下结束
好吧,荒野里求生用青麦也能酿出美酒
看一只燕子重回鸟巢的时光
换一种目光,看一只燕子重回鸟巢的时光
这应该是那只从屋檐鸟巢掉下来的燕子
去年春天,我推开露台门,看见一团乌黑
天刚晓。那团乌黑比黑暗更温柔
有时候,看黑暗中有刀剑和冲锋枪
眼睛下的乌黑仿佛有纺织娘的手在伸缩
那乌黑发现了我,警觉性很高的都有肉身
我小心翼翼还是惊动了那团乌黑
真相大白,那乌黑的肉身是一只燕雏
它那无辜的生命痕迹留在了我的露台
我感觉到了这只刚诞生不久的燕子
已经长出了毛绒绒的一层羽毛
它是在想越过鸟巢练习飞翔时掉下来的
面对面,感受到了饥饿疼痛是我的灵魂
我忘却了虚荣和燕子的翅膀
将一把小米和一碟水留在了露台后
我每天要仔细观察那只小鸟的状态
选择一个词,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移动开了乌云密布的旧时光,水井坊
将坛子映射在高岗。阳光拯救了枯枝
腐败的水土来了新人和一群春燕
平行飞翔以后,总有一双翅膀要掠过慵碌
我驻守着,心绢如绣花娘一样细致如水
所以,数日后,我惊喜的发现乌黑的燕子
从露台上消失了。我寻找着,害怕它湮灭
害怕它命如弦琴。往鸟巢往上看,是天宇
乌黑的幼雏开始飞行了吗?我虚拟了
它扇动乌黑的不够宽阔翅膀的第一次飞行
后来,我忘却了虚荣和燕子的翅膀
现实和乌托邦的关系
看一个农夫早晨在大地上劳动
这就是现实。农夫的草帽远看像蘑菇
像金色的伞状的野生菇群体
有蘑菇生长的地方就有生物钟在盘桓
有农夫的地方就有谷物锄器和水渠
这是一个古老的现实,有农夫在的地方
就是尘埃落定,蜻蜓落在了稻穗上
转眼间,全世界的饭碗中都盛满了大米
转眼间,我们有了饥饿和劳动者的欣悦
看天上的云絮变化就能找到我们的草帽
这是往天空飞往缥缈云际的一顶顶草帽
我知道了,乌托邦就在往天空飞逝而去
在白云朵朵深处安家或永无止境的漂泊
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风力拂过了枯萎的荒野
又一次通往荒野,看不到车辙的地方
就是通往荒野的门户。这些年,人类忙于
制造不同的疫苗,忙于经济危机下的喘息
一个人,带着信仰,去看那红彤彤的旭光
回头一眸,是想要告诉你,我已在路上
又一次起风了,这应该是六到七级的风
或者更大一些。风将荒野之门吹开了
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往荒野深处走
一个人,带着性命,去赴约于精灵之家
走啊走,刚过去的冬日下还有枯萎
风来了,是带着使命而来的
就像我,是带着肉身和灵魂来见你的
如果没有肉身,仅靠皮襄装不下血液和水
如果没有灵魂,我的黑暗如何漫游到天堂
春天来了
我又活过了冬天,这些低矮栅栏下我的
小羊羔们奔出栅栏了。我的诗篇啊
就像一匹印花布装饰了染柜下面无垠之白
那些用弓箭手速度换取了我信笺的云
总在我胸前起伏跌宕。最艰难的决定
过去了:在乌云密布的时空召唤中
我穿过的旧衣服将剥离而去,量体裁衣后
三天后我将穿上新装。春天来了
我给你从天空翅膀上捎来了蚕豆和青椒
我给了你这一年将开始的新栅栏
我小小的院落,山茶花绽开
我将活下去的一山一水像一本书翻开
有了序号,将编织出新密码
春天来了,为燃烧的烈焰我准备好了舞步
象牙白里的真相
寻找到大象牙齿就能知道它的足迹
它走了多远,到了哪一座村庄
需要物质生活吗?对于人类来说
物质是一个巨大的圈套。大象走出森林
人类无法自拔的是命运的安排,大象也一样
它要走出原始森林,走出那个绕圈的
无法笔直朝前抵达的从东方升起的太阳
也无法朝夕阳的海陆地距离走去的月光
走啊走,这是一个咏叹调中反反复复的
动词结构,如同橄榄在舌尖让我们回甜
它压住了坑道上的凹陷,让路面涌出辙迹
我在寻找那象牙白齿轮时,就想起了大象
孤独而充满冒险的旅途就是从象牙白的
色情游戏中遇到了海上的岛屿陆地的情人
那沉睡不醒的是一部梦书
不要叫醒那些不想起床的人,光线再暗淡些
请让你的手不要去惊动窗帘上层层皱褶
那沉睡不醒的是一部梦书。镶嵌着镂空的
涌泉般的窗帘杆上滑动向前的是一个梦
还有下一个梦。永无止境是梦书的原理
所以,当你使用并不熟练的魔杖时
请安静的聆听魔杖的声音,每一事每一物
都会说话。即使在梦里,狐狸也会成精
不要去使唤那些不想唱歌的舌尖去唱歌
也不要去劝诱那些不想沉默的人去沉默
这伟大的孤独只有随同夜晚去梦书中游荡
不要叫醒床前的月光宝盒让它沉睡吧
不要叫醒我的秘密伴侣随那暗香弥漫的
是梦书中的春天:遍野的桃花睁开了双眼

春 颂
所有黑暗撤退以后是一场浩瀚的春运航线
沿着那动脉血管古老枝条舞动后的新大陆
女人们穿上新裙点上胭脂将参加踏春舞会
男人们长靴下传来又一场远征的铁蹄声声
这是一个冬眠醒来后来自初春的长笛鸣号
所有播种节令都要从梦乡移植出众神旨意
吹笛子的人走出旷野叫出许多灵魂的名字
生命中注定的哀伤将融入春天的花鸟广场
羽毛拂过面颊燕呢声下已筑好了屋檐鸟巢
昨日告别仪式早已结束了一场场蒙面舞会
从那一双双凝聚夜光眼神中是世界的尽头
花儿谢了又绽放在低矮的古城墙顶礼而上
就像男人女人有无穷无尽性别为春光幻变
带上闪电密码你就是我用语言朝圣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