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近照
自父亲患癌以后,我时常想写写父亲,可是总是被日常繁杂的事情所拖累,这一拖父亲再也没有机会看见我笔下的他了,虽说后来我写过很多次父亲,遗憾和愧疚总是占据着我的心。
我出生在计划生育刚刚实行的年代,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自然成为超生的一员,从小我就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上学后更是被父母丢在了大姑家再也没有接回家过,亲情的疏离,大姑的严厉,幼小时就在心里种下了怨恨的种子,即便后来成年,面对父母的嘘寒问暖也是本能的逃离。
九十年代末,我考上了师范,刚刚供完哥哥姐姐上完大学的父亲,难凑一年3600块钱的学费。我害怕极了,生怕父亲一个决定不让上学了,整日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那天天蒙蒙亮,借着一阵突兀的三轮车声,我掀开窗帘向外望去,父亲背着一袋粮食从粮仓里出来,腰躬的厉害,在暮色里,看不清父亲的脸面,只觉得百十斤的粮食压得他喘着粗气,额头暴起的青筋,我心里一酸,连忙穿上衣服出来帮父亲。
父亲吃力的把粮食放在三轮车上,转身说:“早上凉,还早,你先休息去,这点粮食卖了,就能凑到学费了!”我怯怯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的担心随着晨曦烟消云散了。
中午时父亲卖完粮食的父亲坐在炕角数着钱,他用食指在唇边沾了一下,一张一张的数着,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钱币,发出沙沙的声音,映着父亲黝黑的面孔。这时母亲插话道:“全部都卖了,看你今年吃风还是喝屁!”
“全卖了?”我惊得脱口而出。父亲抬起头,额头上条条深沟甚是鲜明,黝黑的脸上更是尽显沧桑,他说:“有我在,干啥就干啥,都不是你们操心的事。”
怀揣着一叠来之不易的钱,我踏上了求学之路,对父母的态度也稍有改观。
06年结婚,母亲早早就张罗着给我缝婚被,一早母亲就把棉絮摊在炕上,拿着针线开始了,这时父亲过来,要了一根针,也开始笨拙的开始了。
只见他用嘴抿了一下线,右手捏着针,侧卧着硕大肥胖的身体在棉被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母亲边缝边说:“一辈子没拿过针,这时候跟着参和什么?”父亲不屑地怼道:“我老女儿出嫁,我出点力还不行?”
父亲一生大男子主义特别重,别说做针线活,就是洗袜子都没有动过一次。那年母亲有病,一家人的吃喝陷入困顿,父亲硬是让八十岁的奶奶做饭,也不伸手做一次饭,美其名曰:“那有大男人进厨房的?”这缝被子的事儿,更别说了。而此刻,父亲手握针线,样子滑稽至极,却又万般温柔。
父亲患癌后对我们兄妹很是眷恋,两三天没见,总埋怨说:“十来天不看我,你们真的很忙吗?”尤其是对我,常常攥着我的手要我陪,有一次父亲喃喃的在我耳边说:“总觉得时间长,可怕是没时间了”,接着又顿了顿说:“把你亏欠的多,原谅我!”我一怔,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过往的酸楚在这一刻释然,也懂得父母的不易,更明白他们的痛楚!
一个月后我和姐姐整理父亲的遗物,大姐说:“父亲给我说要我好好照顾好你!”二姐跟着应和道:“爸说妹妹是他放心不下的人,让我好好疼顾着。”我想起那夜父亲被癌疼折磨的不行,婆娑着泪眼对我说:“娃儿,爸去了你怕不?”我凝噎着劝慰:“瞎说什么呢?你会好起来的!”父亲倔强地说:“别怕,就是变成鬼,我也是疼你的那个!”
曾在网上看过一句话,你所怕的那一个个鬼,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人啊,是的,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做了鬼也会念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