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福春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旅游新热点月亮岛上遇到张东秀。
认识她是在他们公司举办的一次青年联欢会上。作为公司团委书记的福春既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也是节目的评判员。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每个节目,并认真慎重地打分。
“下一个节目是女声独唱《我不想说》,这是电视剧《外来妹》的主题歌。演唱者是宏远制伞厂的张东秀。”当报幕员用清脆、甜美的声音宣布节目名称时,全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帷幕徐徐拉开,气质清丽、高雅的张东秀步履轻盈地走到台上,朝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拿起麦克风,那清脆圆润的声音犹如滴滴甘泉,沁人肺腑:“各位朋友,晚上好!我将这首歌献给大家,特别是献给与我一样的外来工姐妹!”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一曲终了,观众们仍沉浸在音乐的美妙氛围中,以至张东秀笑容可掬地向人们鞠躬谢幕,大家才醒觉过来,一个劲地拍起手掌。
评选结果出来了,张东秀一举摘取了这届青年联欢歌赛的桂冠。接下来是颁奖、有关领导与获奖演员合影。张东秀的名字与倩影一齐嵌入了福春的脑海中。
“张小姐,你好。"福春热情地向东秀伸出了手。
“哎,原来是何书记,见到你真高兴。"东秀右手轻轻扶了扶挎在肩上的精巧坤包,落落大方地握住何福春的手。
“哦,是这样的,市里有几位朋友来月亮岛进行业务研讨,我负责接待他们。今天会议结束了,他们刚走。哎,张小姐,你?”
“噢,今日是星期天,我想来这里,一边呼吸着大自然清新的空气,一边静静地看看书。”
“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喝点饮料、聊聊天。”福春热情地说。
“这……”东秀沉吟了一下,接着爽快地说,“好吧。”他们肩并肩地朝绿竹丛中的咖啡厅走去。
微风吹来,摇曳起东秀柔软、乌黑的秀发,发丝轻轻地撩到福春的脸上,一股女性特有的芳香气息透过福春的鼻孔,直逼心肺,令他产生一种遐想。他们找到一个临窗的座位,面对面坐了下来。东秀从小坤包里拿出纸巾,递了一张给福春,然后自已轻轻拭去脸上的尘垢。
福春要来了两罐雪碧,他们一边吸吮着饮料,一边轻轻地享受江风。“张小姐,你那首《我不想说》唱得太好了!”福春由衷赞叹。
“是吗?”东秀眨动了一下晶亮的眼睛,端庄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其实除了在卡拉OK厅一些人唱歌是为了谋生外,很多人唱歌大抵与他当时的心境有关,以歌来渲泄自已的情感。我们这些外来工,远离父母,远离亲人,在异乡的土地拚命干活,心中的孤寂和凄楚别人能体味到多少?所受的歧视与不公的待遇又能够说得清吗?我喜欢这首歌,是因为它说出了我们外来工对感情的理解和呼唤。”
“难道外来工就矮人一截吗?”福春心中不禁有点诧异,这个天生丽质的姑娘心灵深处竟然有那么灰暗的一面。他掏出一根“红双喜”香烟点上说,“或许你不相信,我和你一样,也是外来工。无可否认,这里的经济建设比我们家乡发展要快,人民生活比我们家乡要富裕,但是离得开我们外来工所付出的劳动吗?只要我们能够正确地认识自己,努力把握好人生的航向,我们的人生同样可以充满艳丽的色彩。”
福春的一番话,好似一团火,渐渐将东秀心底那种拘谨融化了。她悄悄地打量着福春,只见他额头宽阔、脸庞英俊,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流露出男子汉的柔情和英气,厚厚的嘴唇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福春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东秀的目光对碰,两道红晕蓦地写上了他们的脸颊,两人一时变得困窘起来。还是福春打开了话题:“张小姐,你今天要看的是什么书?”
“哦,是《罗兰小语》。”东秀说着掏出书递给福春。他打开书本,只见里面好些章节、语句都被划上线条、打上记号。他心里暗暗佩服东秀读书的专注和细心。福春把目光停留在这两句话上:“让那雨丝的清凉,洗去你心灵的尘;让那雨丝的安闲,抹去你思想上的俗。”他禁不住低吟起来,“这两句话实在太妙了!给人一种置身于大自然的超脱感。哎,张小姐,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我们只要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心境就会变得开阔,就会淡视生活中的种种挫折和忧伤。”
“嗯。”东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她嗔怪地说:“看你呀,总是‘小姐’前‘小姐’后地称呼我,弄得人家挺难为情的。”
“你不也一样叫我‘书记’吗?”福春调皮地回敬了一句,微笑着问,“那我该怎样叫你?”
“嗯,让我想一想。”东秀眨了眨秀颀的睫毛,轻声地说,“就叫我东秀吧。”
“好,一言为定,东秀。”福春说完,伸出食指作微弯状,想与东秀勾手指。
“福春。”东秀深情地呼唤道,她将食指伸过去,两个年轻人的手指紧紧地勾在一起,一股柔情像强烈的电流撞击着两人的心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工作和生活上的见闻和感受,谈论着家乡的趣事,谈论着对人生的看法……不知不觉,他们在咖啡厅里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东秀瞥了一眼窗外,不无歉意地说:“福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愉快的下午。”
“这……”福春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好吧,我们应该回去了。东秀,在这美丽迷人的月亮岛上能够与你相遇,是我的福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打我电话。”
东秀接过名片,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福春,我们回去吧。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专门到厂里找我,也不要打电话给我。”
听到这话,福春仿如一个期待得到母亲呵护却反而挨了她一巴掌的孩子一样,疑惑填满了心头。他急切的问:“为什么?”
“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子能够解释清楚的,也许以后你就会明白。”东秀凄然一笑,用手轻轻地整理了一下秀发,“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以后还是来月亮岛相聚吧。我挺喜欢这个地方。”
东秀骑上那辆女式自行车,悠悠地踏上归程。福春目送着她轻盈娇小的身影,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他骑着摩托车,猛一加油,一眨眼便追上了东秀。
“福春,什么事?”
“我要送你一程。”
“不用啦,你先回去吧,”
“不!”福春执拗地说。说话间,他们去到了月亮岛的边缘,刚刚涨起的潮水宛如一群淘气的小孩,在连接陆地的那一片原本挺干涸的河床上追逐嬉戏。
“糟了,早上来时还没有水浸,现在怎么过去?”东秀看着那潮水,瞧瞧脚下那双白色的“波士顿”,皱起了眉头。
“这样吧,现在水浸得并不深,我先用摩托车搭你过去,再回头推你的自行车。”福春说完,利索地脱掉鞋子,将它们扎在尾架,招呼东秀上车。
“这……”东秀迟疑道。
“还犹豫什么?水越来越涨了,现在不马上过去,我们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上车吧!”待东秀上了车,福春叮嘱她双脚要尽量提高,双手要扶稳,这样就不会弄湿鞋袜了。
福春载着东秀,双脚分叉着轻轻着地,慢慢地淌着水行驶。突然,潮水浸过了摩托车的发动机,车子戛然熄火,惯性将东秀向前一推,那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正好碰到福春宽厚的后背。她两片粉腮一阵燥热,连忙说:“还是让我步行过去吧。”
“你坐好不要动,我推着你过去就行了。”福春坚持着说。
“不用了。”东秀嘴里喃喃说着,身子却没有动,任由福春推着车走。她看着福春下了车,双手用力地推着车把,弓着腰,双脚趟着水艰难前进的样子,思绪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有一次她贪玩扭伤了腿,她哥哥一连几天背着她翻山越岭上学。她仿佛觉得眼前这个福春,就好像是她哥哥,心里荡漾着无言的感激和温暖。
2、
东秀回去后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凉,将换下来的衣服洗净,然后到职工饭堂打了饭,在宿舍里一边听着歌,一边吃饭。
“好香啊!”一声压低了声音的赞叹把东秀吓一跳,她迅速转过头,瞧见韦盛已经站在她背后。
“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差点被你吓死!”东秀心中有点不快,脸露愠色。
“刚刚从广州拉了一车货回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一来到你这里,精神又好得多了。”韦盛边说边叼上一支“芙蓉王”。他见东秀不理睬他,就将一只手搭在东秀的肩膀上,嘻皮笑脸地说,“哈,靓女毕竟是与众不同哟!生起气来,就更加别有韵味了。”
“没点正经!”东秀低声训斥道,转身又关心地说,“你每天开车跑来跑去,挺费神的,不如早点去休息吧!”
“休息?不见过你,我怎能睡得着呢?”韦盛边说边欣赏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东秀,淫邪的目光停留在东秀上衣领口处……
“不要这样!”东秀说完挣扎着站起身子。韦盛一把将她抱紧,并要强吻她。
“你!”东秀猛地在韦盛的大腿上用力一拧。
“哎哟”一声,韦盛双手一松,东秀趁机松脱出来,激动地说:“韦盛,你先听我说,难道你每次来都是为了这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好难受!”
“秀,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爱吗?为了将你从车间调出来,我专门向我那当厂长的姑丈求情,将你弄到厂财务室上班;有时你去了外地,返回时要我接你回来,我二话不说,想方设法找借口开车接你;去年你父亲生病住院,我东借西凑了两万块钱,给你汇回家……这都是为了什么?”韦盛絮絮叨叨地罗列着他的“业绩”,那神情仿佛在告诉东秀,你欠我的太多了,我跟你亲热一下,你用不着这么认真。
“韦盛,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很关心我,我心里十分感激,但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作好朋友。”东秀整理着逢乱的衣衫,温和地说,“况且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强求的。我求你,以后把我当作你的小妹妹看待,好吗?”
“我不!”韦盛痛苦地叫了一声,再一把抱住东秀,用力将她按倒在床上,发了狂地吻着她的脸,撕扯她的衣服。东秀心里一阵惶恐,但她很快清醒过来:"不,我不能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来践踏我的感情。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她极力地挣扎着。谁料越挣扎,丧失了理智的韦盛把她搂得更紧。她的上衣被粗暴地掀开,露出了白皙的胸脯。东秀又羞又恼,情急之中,她狠狠地朝韦盛的右手臂咬去,韦盛绝对不会想到东秀会这么凶,只好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沮丧地放开东秀,左手紧紧地摁住伤口。
东秀霍地坐起来,扯下被韦盛掀开的衣衫,低沉而有力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韦盛木头一般地站着,脸色变得红一块、紫一块,不知是因为被东秀咬了一口而心中不忿,还是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抑或是……他双眼定定地凝视着窗外,一言不发。
“你还想做什么?”东秀的眼睛里充满怨恨,“如果你非要达到你的目的,你就来吧!就当是我把欠你的全部都还给你。不过你一走,我就马上从阳台上跳下去,让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被你逼死的!看你还有什么颜面见人?”说完,她平躺在床上,闭上那双美面的眼睛。
韦盛心中一阵愕然,他踌躇了一会,终于不动声色地走了。东秀如大病初愈一样,双脚乏力地站起来,走去将门关好。她也懒得去整理那凌乱的衣衫、床铺,伏在床上低声啜泣。她的心像塞进了一团麻。她心里很清楚韦盛确实很关心她,也很喜欢她,但她觉得跟韦盛在一起,彼此之间总是欠缺了一点什么似的。恍惚间,福春的影子便朦朦胧胧出现在她面前。韦盛和何福春在东秀的脑海里,仿如两个不同势力的派系,开始了一场若明若暗的较量。在东秀看来,韦盛虽然跟她同一个厂子已经两年多了,朝见面晚见面,但东秀总觉得韦盛这个人有点虚浮、粗鲁,还缺乏进取心。
和福春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感觉到他知识丰富,思维敏捷,善于体贴别人。跟他在一起,仿佛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韦盛无数次的纠缠,像一道复杂难解的数学题,困扰着东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临近天亮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梦中,她见到了白天与她邂逅在月亮岛的福春。
“哇,何福春成了新闻人物!”坐在东秀对面办公的“眼镜姑娘”陈欣霞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兴奋地说。
“是吗?报纸上讲什么?”东秀停下笔,笑着询问。
陈欣霞用手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崇敬的口吻说:“这篇报道主要介绍何福春努力探索新时期共青团工作的新路子,通过组织青年团员举办一系列思想健康、积极向上的文娱体育活动,增强团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使公司的团员青年在‘两个文明’建设中发挥了生力军作用。”陈欣霞说到这里,笑着问东秀,“秀姐,你还记得那次你拿了第一名的联欢活动吗?”
“记得。”东秀平静地点点头,心里却荡起了涟漪:如果没有那场联欢活动,她或许不会与福春相识,或许没有在月亮岛与他促膝长谈的那一天,莫非这是天意?
“秀姐,我送几份报表上公司,有急事麻烦你打我电话。”欣霞跟东秀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财务室里只剩下东秀一人,她有一种想见见福春的欲望,但转念一想,万一他不想见我,我岂不是很难堪?不,他不会是那种逢场作戏的人。自信心驱使着东秀打电话给何福春。
“哎,你好!”话筒里传来了福春的声音。东秀一阵心跳,颤抖着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好,如果没猜错,我敢断定你是东秀!”话筒里传出的男中音充满着喜悦和自信。
“是,是我,福春,你好!”东秀一边回答一边斜眼望了望门口。
“近来好吗?”
“好。”
一声温馨的问候,东秀感觉到福仿佛把她看成是久违的亲人,从生活上、工作上的每个细节都关心到了,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
“哎,你找我有没有什么事?”
“我……”尽管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很温柔,她听起来有如夏日里吹拂的阵阵凉风令人惬意;尽管她近来一直想跟他见见面,但她一时又不知怎么表白。
“东秀,我在赶着写一份材料。这样吧,今晚七点半你在厂门口等我,我去找你。好吗?”福春温柔的语气中掺杂着商量的成份。
东秀的心又喜又忧,喜的是能够和福春见上一面,忧的是不知道双方感情的结局会怎么样。正踌躇间,福春在那边说:“如果你不方便,那也不要勉强。”
“好吧,我等你!”东秀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股勇气,答应了福春的要求。
3、
夜幕降临,东秀独自伫立在宿舍的窗前,心情显得很紧张,她不敢提早到门口去等,怕引起别人生疑,让一些无聊的人抓到话柄,但她又焦灼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那一刻终于到了,她拿着一个别致的小钱包,装出一副上街买东西的模样,悠闲地往厂门口走去,她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去赴约。
走到门口,她环视四周,只见离门口十来米的榕树下停着一辆摩托车。那边的人也发现了她,轻轻唤道:“东秀!”
东秀听出是福春的声音,连忙快步走过去。“福春,祝贺你,你的事迹上了报纸!”东秀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握住了福春的手。
福春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值得祝贺的呢?我只是努力做好我的本职罢了。哎,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到月亮岛去吧。”
“月亮岛?好。”
他俩不用十分钟就到了月亮岛,面对着多姿多彩的游乐项目,福春问:“我们玩些什么?”
“随你喜欢啦。”东秀嫣然一笑。“那我们不如先去唱卡拉OK吧?”
东秀点点头。
于是,他们包了一间卡拉OK小房。服务员送上茶水、食品,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弥漫着温馨、浪漫气息的房间只剩下这一对年轻人,他们都不由局促起来。
"点歌唱吧。”福春首先打破了沉默,双手将点歌本递给东秀。
“嗯。”东秀打开书本,端详了一会,然后瞥了一眼福春,“我们合唱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好吗?”
“好。”福春高兴地说。
“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为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东秀委婉动人的歌声,那闪烁着爱火花的眼神使福春难于自持,他紧紧握住东秀的手,感情投人地唱道:“你有一双温柔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灵。如果你愿意,请让我靠近,我想你会明白我的心。”
《选择》《相思风雨中》《十五的月亮》《迟来的爱》《弯弯的月亮》《敖包相会》《九九艳阳天》……一首首他们平日里耳熟能详的歌,经过他们默契、投入的演绎,显得是那样动情、感人,他们内心的情感也渐渐揉合到美妙的音乐界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我们跳舞好吗?”福春热情地发出邀请。
“好吧。”东秀放下麦克风,向福春伸出了手。小房间里响起了情意绵绵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福春和东秀踏着柔和的旋律翩翩起舞,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对方,身体轻轻地贴着对方。在这个时候,他俩都没有说话,只是通过眼神的交流、身体的接触表达自己内心一份莫名的情感。
他们一连跳了好几个舞,身上渐渐感到热气腾腾的,于是决定退掉卡拉OK房,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说说他们的知心话。
这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月亮岛之夜。在宽阔的草地上,一群年轻人圈地而坐,为他们的朋友举行生日晚会;小跑车场上,一对对少男少女驾驶着小跑车穿梭前行,时而为自己顺利地绕过障碍而欢呼; 炭火正旺,微风吹来了阵阵诱人的肉香……
福春和东秀手挽着手随意地蹓跶,福春指指正在唱《生日歌》的年轻人,笑着问东秀:“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感到他们很开心,也很可爱。”东秀说着,小鸟依人般地贴得福春更紧了。
福春轻抚着东秀乌黑、飘逸的秀发,感慨地说:“是呀,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莫过于那种真挚、纯朴的感情。这份情,是一条纽带,将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大家同呼吸、共命运;这种感情,是一股原动力,激励着我们会彼此珍重,为爱他的人、为社会而活着、而拼搏,承担起一种责任。东秀,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我希望能与你成为知己,共同创造美好的明天。”
福春一番直抒胸臆的表白,令东秀的心弦产生颤动,她何尝不喜欢这位年青有为的同龄人呢?但少女的矜持让她难于启齿。她瞥了一眼福春那饱含诚挚与期待的目光,半晌,她才说:“福春,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福春捧起东秀的双手,深情地说。
4、
这一年的夏季特别多雨,老天爷好像是对我们这块土地耍脾气似的,不停地向大地倾泻雨水。不出十来天工夫,山洪爆发,江水猛涨,月亮岛上的沙滩、草地在一夜之间被淹没了,只看见那些建筑物和高大的树木。福春所在的镇区也陷入了洪水的包围之中,情况十分危急。一场自上而下抗洪抢险、保卫家园的人民战争迅速打响。福春除了配合公司主要领导组织指挥抢险工作外,还担负着联系协调公司下属各个厂,及时了解他们抗洪情况的重要信息的职责。
这一晚,他像往常一样,驾驶着摩托车到下面了解情况,搜集资料。当来到月亮岛对岸的堤段时,只见月亮岛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福春忽然觉得它宛如飘泊在海洋上的一个脸盆。在一盏盏明亮的灯火辉映下,人们正忙着用一艘艘运输艇将贵重的物品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福春的心一阵抽搐,为这场洪水所造成的重大损失而心痛。现在正值旅游旺季,要不是遇上这场可恨的洪水,月亮岛该有多热闹。他这样想着,脑海里便浮现着和东秀在月亮岛的那些情景。几天来,忙于抗洪,饭没有一顿吃得安稳,觉没有一晚睡得舒心,不知道东秀现在怎么样呢?
“福春!”一声热情的呼唤打断了福春的遐想。他循声望去,只见宏远制伞厂的党支书陆国章带着一群青年工人走过来了。
“章叔,你好,又带着他们支援哪里?”
“哦,月亮岛那边人手缺,灾情又严重。我们奉指挥部的指令前去增援。”军人出身的陆国章急匆匆地说完,又忙着招呼后边的青年,“赶快渡江,注意安全!”
“哎,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算正常,只是有一个女工受伤住进了镇医院。”
“谁?”
“张东秀。为帮助一位退休工人搬家,她被倒塌下来的木杉砸伤了。哎,我先过去,以后再谈。”
陆国章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向停泊在岸边的小型机动船走去。福春迟疑了一下,驾起摩托车,往医院驶去。他想,作为公司的团委书记,下属厂企在抢险救灾中涌现出典型模范人物,他有责任前去慰问,并撰写材料,进行宣传报道;更何况,东秀是他魂牵梦挂的好朋友,她出事了,不去看望她,怎么也说不过去。
当福春拎着沉甸甸的一袋水果、牛奶出现在东秀的面前时,她正斜躺在床上看着新到的报纸。她见到福春,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福春抚摸着她那正在接受输液的手,看着她那被纱布包裹着的额头,心里象针扎一般疼,鼻子禁不住一阵发酸,他爱抚地问:“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东秀微笑着说。
正在这时,走进来一位挺秀气的年轻护士,她看到坐着床沿上与东秀手握着手的福春,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便不无嗔怪地说:“你呀,怎么这么久才来看秀姐?她额角被木杉上的铁钉划破了,流了不少血,医生给她缝了线,输了血。”
“这……”福春一时语塞。
“他哪有空闲呢?现在到处都忙于抢险。”东秀用谅解和怜爱的口吻为福春解了围,等护士走出了门口,她又压低声音说:“福春,这段日子,我真为你担心。”
一股暖流倏地涌满了福春的心间,他轻轻地抚着东秀的脸:“放心,我没事的。”
“福春,你还是先回去吧。现在抢险任务这么重,你不要为我离开你的岗位!”
“嗯。”福春轻轻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子,细心地替东秀盖好被子,握着她的手说:“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我一有空就会来看你。”
“不!抗洪要紧。春哥,注意身体。”
福春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走到门口,他眷恋地回过头去,却见东秀美丽的眼眸里凝着晶亮的泪光,正痴痴地望着他。他的心一阵绞痛,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5、
肆虐了十多天的洪水终于失去了它往日的狂嚣,垂头丧气地撤走了,北江水慢慢地恢复了它的温顺、宁静。
东秀经过医生护士的的精心治疗与护理,已经康复出院了。在她住院的这一段日子里,福春抽空去看过她两三次,跟她谈抗洪抢险的见闻,他还担心她独自待在病房里孤单,就拿了几本杂志给她看,这样东秀在精神上得到了巨大的充实和慰藉,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人般的关怀和温馨,对福春的爱恋之情也日趋强烈。福春从东秀充满温情的眼神里,已经捕捉到爱的信息,心中喝了蜜一样甜。
这一天快要下班时候,福春接到东秀的电话。东秀告诉他,她明天一早就回家了,可能要一段时间才回来。
这突然而来的消息让沉浸在爱河中的福春心里生出一阵纳闷,这段时间,她从未对我提过要回家,怎么一下子说走就走呢?一种不安骤然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向东秀提出了疑问,但东秀告诉他没什么,只是由于离开家乡时间长了,挺挂念家乡的亲人,想回去一下。
“那你今晚在厂门口等我,我过来找你。”福春急匆匆地说.
“不用了,晚上我还有事。”东秀沉吟了一下,"如果明天早上有空,你就在月亮岛等我。”
“好。”福春心情沉重地放下电话。
仍然是风光旖旎的月亮岛,仍然是那个令福春刻骨铭心的月亮岛,但福春此刻的心情却像注人了铅块一样沉重。经过几次和东秀的接触,他被东秀俏丽、温柔的外表,高雅、脱俗的气质,能歌善舞的艺术才华所深深吸引,把东秀视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现在她要离他而去,而且,回去得又那么突然,那么令人莫明其妙。怎不使福春烦躁不安?
一辆摩托车载着东秀来到了福春的面前。东秀卸下扎在车尾的两袋行李,付了车费,朝福春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地往月亮岛的渡轮码头走去。
福春一时间如坠入云里雾里之中,印象中活泼开朗的东秀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忧郁?他一边从东秀手中拿过一袋行李,一边着急地问:“东秀,你为什么要走?”
“没什么?”东秀淡淡地说。
“不,你肯定有事瞒住我!你不告诉我,我的心更难受!"福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
“春哥,我求求你,别再逼问我。”东秀无奈地摇着头,一腔热泪夺眶而出,她说完这话,一个人走到一边,不想搭理福春,一直走到渡轮码头,她未跟福春说过一句话,未正面瞧过福春一眼,仿佛与福春素不相识。
就在东秀即将踏上小渡轮的时候,她凄怨地对福春说:“春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
福春的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猛地拉住东秀的手,用几乎是乞求的口吻说:“你不走不行吗?”
东秀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美丽的双眼里涌出来,她紧握着福春的双手,泣不成声:“春哥,多……多……保重!”
一些如雾般润湿的东西涌上了福春的眼眶,他目送着东秀挽着行李,一步一步地登上渡轮,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楚。忽然,东秀上了渡轮,放下行李,从行李包里掏出一封信,回过头去,神情凄然地凝望着福春。福春连忙跑上渡轮,接过信。
他正要拆开信来看,渡轮起航了,东秀深情地说:“春哥,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耽误工作。"
“不,我不走,我要和你……"
“你冷静点!”东秀严厉地说了一句,接着温和地说,“渡船就要开了,你还是回去吧。”
福春迟疑了一下,不顾渡轮上还有其他人,勇敢地捧起东秀的脸蛋,深情地吻了东秀一下,然后,依依不舍地退到渡轮码头,跟东秀挥手道别。
一声汽笛,渡轮徐徐启动。“东秀,一路平安! ”一声美好的祝愿从福春的心底里呼唤出来。
“春哥,保重 !”东秀的祈祷更令他肝肠寸断。他痴痴地目送着东秀,直到看不到她的倩影,福春才拆开信来看。
“春哥:
你好,当你读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回去的渡轮,离开了留下我美好记忆的月亮岛,离开了我日夜牵挂的你了。
或许你会怪我无情无义,但我觉得回去家乡是我唯一的选择。这一段时间,将在我人生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你以无限的爱意,唤起了我生活的信心,给了我莫大的帮助,我也希望能够与你携手同行,迎接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创造美好的明天,但我还是不得不离开你,其实,你以为我走得很洒脱吗?如果不是为了摆脱韦盛无赖的软硬兼施的纠缠,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因为,这里有些疼我爱我的春哥,有留下我甜蜜回忆的风景优美的月亮岛。假如不是因为有缘与你相遇,说不定我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回去了;如果不是担心将他骚扰我的事告诉了你,你一定会找他算账,弄得不好会毁了你前途,我也不会将这件事隐瞒到今天。所幸的是,尽管他多次挖空心思要占有我,但我始终能守住自己这块神圣的领地,但我想担心我那圣洁的感情,总有一天会被他粗暴的双手玷污。前天晚上,他又来到我房间,要非礼我,我不答应他,他就威胁我,叫厂长将我辞退,或者在厂里讲我作风不正派,使我在工厂无法立足,幸好隔壁小芳来串门,他才悻悻地走了。春哥,我心里爱的是你,我宁死也不会满足他的要求。
春哥,我回去以后,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但我记得,有一位作家说过,如果我们祈求每个希望都变成现实,那人生就会少了好多追求,失去好多乐趣,其实,我和你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现在就让它留在心底。让我们去咀嚼、去憧憬,构成人生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吧!你还年轻,要干的事情还很多,不要为我的离去而消沉影响你的工作;不要为我的事去找韦盛,因为每个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只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我不希望因此而连累你,误了你的前程。
春哥,如果我们有缘,我相信,我们总有相逢的那一天。
望保重!
爱你的人:东秀”
“东秀……”福春在心底里痛苦地呼唤着,他抬起盈满泪水的双眼,往东秀离去的方向望去,只隐约见到那渡轮的影子。他呆呆地伫立着,一直目送着渡轮远去,直到看不到它的踪影。
阵阵波涛拍打着月亮岛的岸边,发出极其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像从远处传来的一首无字的歌……
作者简介:黄福胜,广东南海人,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佛山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作品》《珠江》《佛山文艺》《佛山日报》《文化参考报》《岭南文学》《湛江文学》《青年文学家》《神州文学》《文艺百花园》《渤海风》《大湾文学》《南海文艺》等。

《中华小说》编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