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窑洞,为你招魂
甘肃 /文俊发

红尘滚滚,往事如烟,弹指一挥,两鬓霜斑。回首流年岁月,恰似春水东流,时常萦绕心头。最难忘却的是我生长二十多年的故乡窑洞,我曾经的幸福摇篮,魂牵梦绕,时过境迁,挥之不去。快乐与艰辛相伴,幸福同困苦交溶。窑洞人生里装满着我青少年的美好回忆!
陇东黄土高原上的窑洞,是黄帝教民稼穑,挖洞栖身,穴居千年赖以生存的根本。有明庄子、半明半暗、架板庄子、地坑院,形态各异,座落有致。座西朝东的叫早阳庄子,座东朝西的叫夕阳庄子、座北朝南的称正阳庄子,座南朝北的因冬天特别冷因而很少。人们在里面繁衍生息,躬耕植桑,改造自然,孕育出了许多仁人志士,推动人类文明不断发展进步。直到本世纪初,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深入推进,人们物质生活逐渐富裕,开始向精神文明境界迈进,不断改善人居环境,盖瓦房、建楼房,告别老祖宗穴居百十代的窑洞。到现在陇东北部以及陕北大部依然还有许多人住在窑洞里。但现在的窑洞装修十分精美豪华,富丽堂皇,远远超过了武则天当年的皇宫大殿。不但是居住的豪宅,更是游览观光的向往去处。住一夜窑洞宾馆,吃一餐农家美味,品一坛小米黄酒,令人浑身惬意,神情舒畅,顿觉儿时的梦想在此得以完美再现和升华,使人留恋往返,心旷神怡,乐在其中!

我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出生于窑洞里,是窑洞生活的享受者和亲历者,窑洞是我的根,把我的魂牢牢拴在窑洞中。每当回到故乡,总要到我的旧居去看看,去寻找我曾经的美好印痕,追寻祖宗高超的安身智慧,聊以慰藉我悵然若失的牵挂情怀。
我的故乡在陇东塬上,子午岭下,长乐塬腹地的小沟子村,村子南边有条自东向西弯月状的小沟壑,沟很浅很窄故名小沟子。沟渠里经年流淌着一条涓涓小溪,簸箕掌型的优越地理位置,箩圈形状的生态环境,祖先们从东向西,依山傍水,座北面南,背风向阳,掘土修宅,挖洞安身,安居农耕,世代生息!
我的居宅在村子中央,人称当庄里,庄子东侧有眼取之不尽的水井,西侧安着一合石磨子,按风水称左青龙右白虎,门对青山,俯瞰碧水,赏心悦目。我小时候常和我的伙伴们在门前的沟里下水摸泥鳅,上树掏鸟蛋,爬上对面山顶,回望我村的风貌,真像美妙的五线音符,一排排,一层层整齐座落,对老祖宗的智慧眼光甚感敬佩!真是风水宝地,无论春夏秋冬,朝迎晓日,暮掩夕阳,聚天地之灵气,承日月之精华,真可谓钟灵玉秀!门前是沟,草木葱笼,排水通畅,窑洞背上用碌碡碾压的面平净光,一则防水渗漏保护窑洞;二则用以打碾作物,晾晒粮食;多功能的使用价值。窑洞打好以后,洞口用土坯扎上山墙,山墙上安装上门窗,窗有高窗和低窗,高窗用以采光和做饭烧炕时的室内烟气上流,低窗主要是采光。洞内倚门靠窗盘上土坯炕,锅台紧贴土炕筑建,灶台和土炕连接处上面立一个和炕等长、一尺高的拦坎子,以隔开炕和灶台。锅台右边放入风箱煽气吹火,锅台和炕连接处的下面留个洞叫火眼,让烧锅煮饭时的烟气和热流通过炕洞排出烟囱,烟囱在山墙外边朝天而立,最上面留个出烟口,每当做饭烧炕时,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逸!土炕也常年四季干燥温暖。距灶台留四五尺见方向里栽上案桩,架上案板,用以柔面擀面、切菜。案板上靠窑壁放一个小架板,摆入坛坛罐罐,碗碟厨具,小架板上方再钉上两个钉子架上擀面杖,靠灶台顺手处钉上箸露罐插入筷子,紧靠案板放一个条桌,摆上盛米面的瓦瓮子,合理利用洞内空间。窑洞最顶部插上条囤或圆囤,储存粮食。但哪个年代,多半是囤底仰望窑顶,窑顶俯视囤底,面面相觑,无语也无赖!

每到晩上,拦坎子点着一盏昏黄如蚕豆的煤油灯,一家人欢聚屋内,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母亲烧汤打折,手摇着吱吱咛咛的纺车,转动着生活的乾坤,纳鞋缝衣,奏响着锅碗瓢盆交响曲;父亲头顶日月,躬耕劳作,编荆缚帚 ,艰难维持着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我爬在炕头的油灯下读书写字,憧憬着美好未来!一盏灯下,各自借光,父亲编织着岁月的艰辛,母亲操持着生活的年轮。我的书本里“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还是遥不可企的神话……
清代陇东秀才恵登甲先生诗曰:“远来君子到此庄,休笑土窑无厦房。虽说不是神仙洞,可喜冬暖夏又凉。”是对窑洞生活的深刻体验和真情赞述!窑洞里长期烟火不绝,冬暖夏凉,四季如春,温馨舒适:春天洞外风和日丽,室内春意盎然;夏天洞外骄阳似火,室内温凉怡人;秋天洞外秋风萧瑟,室内温润惬意;冬天洞外寒风刺骨,室内暖意融融;窑洞里生活的祖先们传承着纯朴善良,诚实厚道,吃苦耐劳,勤俭节约,村邻互助合作,搭伙务作庄稼,乡风厚植,民俗化人!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眼里只有金钱,把亲情友情乡情抛到九霄云外,社会公德令人汗颜!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叶,我家对面山体滑坡,在我门前沟里神奇的形成了堰塞小湖,水深有两丈多高,清澈碧蓝,山色倒影,湖光秀丽,人称灵湫,更加增添了我村的风水秀气,也成了我和伙伴们的玩乐去处,夏天戏水捞鱼,冬天滑冰玩闹。到七十年代中期,生产队为了抗旱灌溉,引水上原,国家投资了大型柴油发动机,水泵以及盘龙似的管道,一切刚安装就绪,试抽成功,神奇的灵湫在明月如皓的某天晩上,暴哮着冲断了堤坝,连同水中水泵以及下部管道一起冲走了,岸边的大树也被冲的倒在了岸边,横七竖八的惨不忍睹。唯有柴油发动机在岸边一角孤叹着,凝神着!令人诧异,其奥难解。
生产队赶紧派劳力把柴油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上原,以后买了面粉机把柴油机用作动力,给群众磨面。
到上世纪末,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向好,社会文明进步深入推进,人们逐渐告别了窑洞,迁入文明时赏的瓦房和洋楼,居住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和历史飞跃,一个道路宽畅,水电入户,环境优雅,村容靓丽,生态文明的新农村初具呈现。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点灯熬油,二 牛抬扛全部成了历史,人人电话在手,家家出行小车,户户机械种田,我是经历者,也是见证者,更是享受者!

本世纪以来,国家为了增加良田面积,实施了旧宅还田,老庄复垦政策,祖祖辈辈居住了千百年的窑洞在隆隆的推土机轰鸣中痍为平地,将祖先们的智慧结晶和祖宗的魂魄、以及祖辈们千百年传承窑洞民俗文化一并深深的埋入了大地,填进了黄土。令人惋惜若失,难以释怀。剩下没有复垦价值的沟边旧宅,蒿草丛生,荒凉残破,坍塌斑烂,千疮百孔,好似饱经沧桑的祖宗在痛苦中绝望地呻吟着、挣扎着!使窑洞民居文化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出了人们的意识。现在我的老宅门前的小沟上面横跨着一座高速大桥,使天堑成通衢。站在我的老宅崖背上的荒草丛中,望着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感慨万千……
故乡的窑洞,终生难忘的情愫,我仅以此文在为你招魂……

文俊发,男,汉族,甘肃正宁人,年己花甲,乡土文学作者,以农村文学见长,经常为农民呐喊,作品贴近生活,很有底气,深得读者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