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
文/张肖
再一次见到她,火红色的大衣掩并不能掩盖她的身材,眼线的勾勒让本来不怎么大的眼睛也显得目光炯炯,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红唇色让我一眼竟认不出她来。
她是这场婚礼的伴娘,我留意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新娘,很明显她已经毫无保留的把新娘的风头抢掉了,似乎除了新郎,大家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胸前别着伴娘的红色小花,并且不停的用右手梳理那红色塑料花瓣。红色的大衣上加一朵红色的花朵,几乎和没有一样,看上去还是一片红。
她出现在我的十岁,我并不以为这个冬天穿小红棉袄的小姑娘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巧的很,她就坐在我旁边。可能是台湾偶像剧侵袭的缘故,也可能是荷尔蒙萌动的缘故,她成了班上众多男生情书的收信人。有那么几次她让我把回信交给某个男生,我照做了。但我告诉自己为了帮老师证实她们之间的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偷偷的把信给拆了。信中的内容并不是怎么不堪入目,无非就是《流星花园》或者是《薰衣草》的几句台词,反正全是些港台腔才能读顺的东西。他通常是下午放学是把信交到我手里,我也通常是在回到家的时候把信打开,工工整整的用另一张纸在抄一遍,然后凑跟那个男生一起在麦场踢球的时候把我抄的那封给那男生。那封原信,我便在被窝里偷偷的看两眼。
伴娘的工作无非就是在众客人给新娘递酒的时候给新娘挡酒。她好像很熟悉这个套路,面带甜美微笑的接过酒,在众人的捧和声中,一饮而尽。把酒杯放下,她擦了擦嘴角的酒水,抿了抿红嘴唇,接着跟新娘走向了下一桌。
那个时候的冬天还很冷,嘴唇很容易被冻干,嘴皮的脱落更是家常事。男生一般会抹点家里的猪油,在和煦的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而且在那个物质还算匮乏的年代,一边上课一边还能舔两口猪油,那种感觉早已超出了文字描述的范围。女生则不怎么喜欢抹猪油,她们比较喜欢抿嘴巴,这个看似文雅又透露着气质的举动直接导致嘴唇的外围构建起了一层灰黑色的围墙。她那时也是这样,有一天,我写了张纸条递给她,打算笑话她那撮“胡子”。他看了纸条,本来放在我桌上的铅笔被她扔在地上,本来挂在我椅子背上的书包被她踩在脚下,本来攥在我手里的作业本被她撕烂,本来长在我身上的脸被她扇了一巴掌。那天以后我们的座位被挑开了,我直到现在也没告诉别人我纸条上写的字。
婚礼选在今天确实不怎么明智,风刮的很厉害,桌上的糖纸,瓜子皮被风卷到各个角落。她的那身红色风衣在那个农家小院的色系里显得很突兀,风吹起,红色风衣略微抖动,凤越刮越大,风中掺杂着的小沙砾突然吹进了我的眼睛。
那天我记得小巷子里也挂着这样的风,不过眼睛并没被沙砾眯眼。我给她道了谦,她家门前的小巷并不宽,两侧是住户各自炫耀高度的二层平房,阳光照不进去,到现在我都以为我应该是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再是最帅的。她的话很少,还是不停的抿嘴巴,而且还涂了看似就是女人用的口红。我告诉她,我想以后想跟大爷卖猪肉,因为既可以挣钱,还可以添猪油。她笑了,那是记忆当中她第一次笑。红缨色的唇色和那件小红棉袄显的格外动人。她说,她想跟着她舅进城上学,城里的小学有滑梯,有电子琴,早晨还能吃苹果。我也笑了,阳光转到的西面天空,一缕眼光投射下来,照在她身上。
新娘走到了我们这桌,多数人都开始举起酒杯,谢了顶的那位男子硬是举起杯来就往新娘嘴上凑。那男子呵呵笑着,俨然不顾自己的衣角已进入菜汤碗中。新娘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她顺手接过酒杯,笑着将酒喝下。那谢顶男子笑的更欢实了,还用手拍了两下桌子,然后又摸起了另一杯酒凑了上去。我退下了酒席,走到了小院门口,蹲坐在墙角远远的看着人群。
我请她去过一个被大家唤做情人湾的小水坑,她问我去那里干什么,我说邀请她一起捉鱼。挽起裤腿我淌着水卡在小坑的最窄处,她站在一旁,我示意让她下水,她拼命的摇头,手脚蜷缩在一起,蹲坐在草地上。我没管她,开始伸手进去抓鱼,这里的鱼很多,但我是第一次下水,因为一般都是朋友下水,我只有在岸上捡鱼的份。由于经验的不足和技术上的欠缺,没有一条鱼被捉到,只是顺着坑边摸到了几只小螃蟹。吃着烤螃蟹,她告诉我,她舅舅下个星期要带着她去城里上学了。我又卷起裤腿,用满是淤泥的手擦了下鼻子,真的吗?她使劲的点了点头。我又下了水,必须得摸到一条鱼。
婚礼差不多快要结束了,除了那谢顶男子还在跟新娘闲聊之外,人群也大部分离席,她提着一瓶酒壶,坐在了厨房门口的椅子上。她晃了晃酒壶,我猜那是瓶空酒壶。她接过了厨房师傅递出来的水壶。开始把水倒入酒壶,然后跑着将酒壶递给了新娘。
她看见了我,略微飘动的红色大衣停止了摆动,明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照射下,微微闪光。我起身朝着门外的大巴车快步走去,跟一个并大熟悉的表哥聊了起来。我再也没进院子,直到大部分客人都出来,我跟着客车便回了城里。
那个时候她走了,别人问我她为什么走,我说我怎么知道。别人问我她是不是很坏,我说你觉着呢。听以前的同学说过,她初中就辍学了,跟着些人去了南方打工,一直没给家里来信,一直没回过家,直到三个月前,带着身孕回到家。家里为她大吵了一架,孩子也在家里的左右下被打掉了。我质疑的问同学,他笑着摊手,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下了客车,替没能来的爸妈给他们的朋友打招呼,我自己走回家,风还是很大,风中除了夹杂着沙砾外还伴随着呼啸的声。两旁的大厦和灰蒙蒙的沙尘把阳光遮住,密不透光。一袭红衣进入视线,慢慢的向街角走去,我揉了揉被迷住的双眼,睁大眼睛,却什么也寻不到。一缕阳光投射下来,照在我身上,那阳光太亮,使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作者简介:
张肖,男,30岁,戏剧导演,平常喜欢写东西,最近在从年轻时写过的东西里挑挑选选,希望能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