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王小军,男,汉族,陕西临潼人,工程师。
暑假里,趁天好得拉几十车子土,攒着应付过收秋。
放了假,人轻松了,也不怎么乏,瞌睡也不多。早晨天亮就起身,拿个馍拉着架子车,边走边啃,挺香的。
土壕离家有二里地,空车去得半个小时以上,重车回来会快一点,二十几分钟吧。去时有一个急坡和一段长坡要上,急坡怕有两丈长,爬高六七尺,上去立刻九十度左转弯,有点险;长坡怕有十几丈长吧,上升至少一丈,坡缓,却是直线,也不好爬。其余全是平路了。
去土壕空车用时长些有好几个原因,比如碰上熟人打完招呼可能会闲语几句,长辈有的会关心我的学习情况,多问几句,好久没见过面的也会热情问候一番,总之空车咋说都行,重车则大吼着鼓励赞许一声完事,绝不让我停车。再比如碰上一老母鸡上粪堆,稀稀拉拉跟着十几个小鸡仔,空车我就要停下来让道,看着它们完全占领那粪堆。有时会碰上一只公鸡教训好几只母鸡,虽然它们没有占道,我也会停下来观战,免得我动静太大影响它们而草草收场。所以,我手里的馍常常还没出村子就吃完了。
大清早也凉快,太阳不咋毒。空车上陡坡得预备跑,离起坡三四丈远我就开跑,这样就轻松上去。左拐后不远,再右拐四十五度就是长坡了。长坡太长,不能助跑,得缓缓上,靠耐力、靠毅志,当然空车上去容易些。力气小的人,重车上这段长坡得有所准备,要么家人跟随从后面推,要么出门时就少装些,再就是等看有同向的空人帮忙。上了长坡,右手土崖上是南队的柿园,这时节柿子还是青的,不过树荫可纳凉,雨天里,这些树下的草里地软倒是不少。再往前便是队里的土壕,各户随便拉取。
我一般只带一把圆头铁锨,不用带掘头。清早第一车土,人劲大,很快就装满。把皮带套在肩上,出土壕。这皮带一般是厚帆布裁的,有时也用粗些的绳凑合,不过农民在这件事上凑合的人少,一来这是正经事,二来绳套在肩上实在太勒了。架子车拉重物,皮带是关键,车把手主要是扶稳,掌握方向,浑身的劲集中在腿、腰、再传到肩上。所以,宽度适当的、软硬刚好的帆布裁的皮带,算是长期的生产家当。要下长坡了,这需要一点经验,车子后仰,车架尾触地,增加摩擦,双手向后滑一截,抬起车把,双脚向前迈开八字步,控制车速,注意力稍集中些,离坡底一丈以内可猛地迅速压下车把,小跑状往前冲,很快又是急转弯加陡坡,方法同上,有时把握性大了,也可以直接冲下陡坡,不过,车子重了还是危险。再下来全是平地路,没啥特别的,缓步走就是了。第一车中途不歇,很快就到家门口,卸下土要回去喝口水,感觉饿了就再吃个馍。第二趟空车去,路上就慢了些,出汗了就想吹吹凉风,沟口风大些,时常会多站会儿,缺点是那地方没树,晒得慌。
早饭前,头晌一般拉两车,有时拉三车。早饭后,如果天不是很热,就再拉一车,完了就得休息,母亲讲,缓着拉,不敢伤了身体。休息时间就写作业,啥也不耽误。日子一天天过去,门前的土堆也渐渐变长、变宽、变高,有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们在土堆上玩,我便感到我即将是大人了。十三、四岁的假期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儿,拉土是我最喜欢的。拉着那架子车,出着汗,想着人生,吃着母亲做的可口饭,其实很快乐。那时坚信着,我将来会去更远的地方,过另一种生活。不过,这个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有任何表露。
后记: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没再拉过土,其他体力活也几乎不干了。有时挺怀念拉土的日子,那时出力出汗、吃饭也香,烦恼也少,真是金色年华啊。同一个时代,因为年龄不同,面临的现实困境不同,留给人们的记忆和感受不同,在情感上有时是截然相反的不同。所以,许多年后,回忆当初我许多快乐,很多的人不大理解。我特别感激,在单调枯燥的日子里,那些执着奋斗的亲人,感谢他们给予我生活上的照顾和精神上的鼓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