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化的行走者
——读文瑞先生《于都韩信村探幽寻古》有感
小甘

此乡此村此行者
离开乡村近二十年,乡村成了我的故土,故土留给我乡愁。乡愁萦绕我的心魂,乡村让我愈加怀念。
我怀念乡村故土,那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智慧的祖先往往逐水而居,房子傍山而建,有的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清清的水,微微的风。朝看红日初升,暮睹夕阳西沉,看花开花落,听鸟鸣啾啾,鸡犬之声相闻,天人合一。真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我怀念乡村故土,那里的生活接地气。不必爬高楼,出门即是地,是靠着泥土而生的。打打赤脚感受泥土的柔软,闭上眼睛,轻轻一嗅,感受泥土的芬芳。要喝水都是凿井而饮,地下水的清甜可口,沁人心脾不是城里的自来水可以比的。喂鸡喂鸭养狗,是家家户户的日常,种菜种稻种瓜,是每家每户的必备。每天锻炼筋骨,身体自是倍儿棒。
我怀念乡村故土,那里的民风淳朴。乡村慢节奏的生活,让人惬意,让人放松,让人流连忘返。没有车马喧嚣,有的是寂寂天籁;没有处处防备,进门必关,有的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有住在对门多年人未识,有的是邻里亲情,守望相助。
诚然,乡村承载了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千百代人在土地上播撒了辛勤的汗水,收获了沉甸甸的果实,同时也创造了中国乡村的传统文化,但是随着历史演变更迭,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许多乡村没落不振,很多古建筑毁灭殆尽,很多古传统习俗正在消亡,很多文化已经隐而不现,着实让人痛心。
好在赣州有这样一位文人、作家,他热爱乡土,喜欢行走,更乐于用他笔墨书写他行走过的每一个乡村。熟悉赣南文化的人都知道,文瑞先生是一位有着深厚的家园意识,有强烈文化传播意识和责任感、使命感的作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是赣南著名的地方文化研究专家,他利用在报社工作之便及节假日时间,长期行走于赣南的山川田野、乡村人家,集蕴了对赣南这片土地深厚的感情,创作了一系列的乡土散文,比如《于都韩信村探幽寻古》《阅读夏府》《麻双写意》《邹家地》《风雨客家围屋》《踏步白鹭》《唐江传奇卢屋村》《南良寻古》等,这些乡村散文一概地文化意味厚重,乡土气息浓郁,读罢让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文瑞先生为赣南乡村文化旅游做了许多开创性的贡献,赣县白鹭、夏府、桃花岛、寨九坳、客家樱花公园,南康的麻双、邹家地、南良、卢屋村、苏访贤、斜角村,寻乌的周屋村,上犹的营前,信丰的古陂,宁都东龙,龙南杨村,于都寒信等一二十个乡村,第一个为之作文与宣传的都是文瑞先生,文瑞先生也因此成为赣州最早呈系统挖掘、整理与宣传赣南地域文化的一名家喻户晓的作家。
文瑞先生曾经驻足在白鹭村的学堂兼戏场的古宅旁冥思遐想,吹过“七上八下十八弯,弯弯汗水一箩担”、养在深山人未识的邹家地的亘古的风,阅读过有着赣南的“清明上河图的”之称的夏府的枣树、十八花厅和宗祠,吟咏过九堡那几枚镶在幽巷对面墙体内的青石板上的“泰山石敢当”几个大字,流连在充满智慧充满故事的风雨客家围屋里……田野考察,谱志查证,再辅以他充满灵性的想象的翅膀,一篇篇富有趣味有韵味有文化味的乡村文化散文应运而生,像春笋一样破土而出,为赣南乡土文学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当代乡村文学唱出了悠扬而绵长的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语)文瑞先生在一系列的乡村文学中,时常流露出对乡村不断消解与传统文化逐渐消逝的一种隐忧和痛心,他在《风雨客家围屋中》曾经写道:“我在决定写围屋时,内心充满的矛盾,一方面我在竭力彰显它的不俗与辉煌,一方面我根本不能阻止围屋里的人不断走出来,远离它,抛弃它,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写作速度赶不上围屋老去,和死去的速度。”同时,作者又以文人的担当发出了呐喊——“文化人把围屋写进书本中去,这是对客家围屋最好的一种保护形式。”文瑞先生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他虔诚地行走于赣南的山水之间,不倦地行走在古村落的慢时光里,打捞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文化故事,写成美文,让世人阅读,让乡村文脉得以延续。这也正如作者所说:“尽管我们心中会引发出对那些文化价值的物质的非物质渐渐消逝的阵阵隐痛,但至少行走着的我们应该从消逝的惋惜情境中从容起来,因为有希冀在不断生发,生命于消逝中在创造一个个新奇迹。”
《文心雕龙》中有言:“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返,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文瑞先生长期行走于赣南秀丽的山水之间,正是与这山水人文的爱恋,正是对乡村传统文化的相识相知,所以文思泉涌,绵延悠长,创作出了一片片意味隽永的赣南乡村乡情散文。在提倡文化回归、文化自信的今天,文化作为一个地方的软实力和标志,愈发受到人们的重视,相信文瑞先生的散文在赣南这片土地上定能“木铎起而千里应,席流珍而万世响,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矣。”
此风此景此文情
我是从乡村出来的,对古村落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文瑞先生这篇写于2005年的长文,一经问世,便被各种书刊、媒体多方辑录或转载,直至今日仍热度不减。细细读来,果然有些“写天地之辉光,晓生民之耳目”的品味。
《于都寒信村探幽寻古》全文近万字,一贯地体现了文瑞先生地理文化散文的醇厚氤氲的风格,有嚼劲,有韵味。比如,关于村名的由来,是“韩信村”还是“寒信村”?本文经过充分的论证和推测,既有“韩信峡”的地理位置的“狮象把门”推测,又有命名为“寒信峡”的资料辅佐,正如原文中的“细细读《雩都县志·山川》中关于‘寒信峡’来历的记载:‘寒信峡,县东北六十里。峭壁山蹇山产,夹峙两边,汉水(注:即今梅水)泻出其中,每于岁暮,峡中先寒,因以为名。’”这不仅增强了文章的可读性,也体现了作者为文的严肃性。一个名字,似乎怎么说都有其道理,其中蕴涵了人们对人文山川的崇拜,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文瑞先生是讲故事的高手,《于都寒信村探幽寻古》让人们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潜移默化地得到了文化熏陶。比如文中开基祖肖寿六捡回两尊菩萨“温公菩萨”“金公菩萨”,文瑞先生描绘得绘声绘色,比如这两尊菩萨如何护佑了商人陈万福,如何得到后人的供奉与膜拜,文字生动形象,故事有滋有味。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依山傍水,泥里刨饭,对自然对祖先有一种天然的崇拜,老老少少最喜欢听这种故事。而作者写到“药口,收藏杨救贫灵魂的水口”章节时,讲述杨公的三件宝贝“地理书”“赶山鞭”“神碗”以及他的传奇人生时,感觉像在讲小说,一波三折,耐人寻味。写到肖寿六的子孙个个都有能耐时,抛出了当地的顺口溜“长房富子多,二房点子多,三房才子多,四房舟子多”,饶有趣味,这也体现了客家人对“福禄康宁”的一种祈望,对耕读传家文化的一种坚守。
文瑞先生的散文非常接地气,充满了人间烟火味。说到每年的水府庙会,文中是这样写的:“每年的农历七月二十四,远在福建长汀,近在赣南各地的肖氏后人,尤其是嫁出去的女儿、女婿和外孙们,纷纷往娘家聚来,和村里及邻近各村的肖氏族人们在水府庙祭祀水神,祈求平安。为招待远方来客而设置的100台酒席,在几个祠堂一溜摆开,预先切好的肉片堆成了小山,百余名义工忙碌着端茶、冼碗、盛菜、上桌、清桌呈流水线,从上午九时许,便开始了用餐,客人是来了一批又一批,桌子是连翻了三回。这般热闹,一直要延续三天……”而写到寒信村的文化传统时,文中也举了这样的例子:”“一是清光绪年间寒信村一年出了13个举子,二是2002年高考的赣南高考状元肖忠良即出自寒信村三房肖玉恭之后,据说肖忠良考取了北京大学,并在入学复试中名列第一,肖氏族人津津乐道至今。”从这些文字叙述中您可以看出,寒信村的热闹与繁华,激情与守望,勤俭持家、耕读传家的传统。显然,水府庙造就了寒信峡下的万家烟火,文瑞先生笔下一年一度的水府庙会让我们生出多少对传统农耕生活的美好回味。
读完这篇文章,我不禁也生出一些感慨来。文中记载“以前,寒信村有人家数百户,常住人口近两千,99%是肖姓人家,只有王、刘、杨、李等少数几户外姓人家。”肖氏后人有两万多散居于全国各地。要知道估计每年只有农历七月二十四日前后这几天的热闹与喧阗,平时应该也是非常安静的。时事的更迭,岁月的流变,让年轻人大多走四方打拼自己的一方天地,留在村中的估计都是老人孩子居多,和着那29株千百年的古榕树,16座大大小小的祠堂,那残存的碑石,那悠悠的梅江之水,那森森的寒信峡谷,一起静数流年光阴,花开花落,水涨水退,云卷云舒。要完全回到当年的热闹繁华,人来人往,估计是很难的了。
人们之所以要在每年的这个节日赶回老家村庄,貌是乡村的习俗与生活的仪式使然,实则令后人是感恩农耕生活的美好,念系那份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重温江风浩荡、山水翠绿的家园诗情,以及那份再也回不去的美好的成长记忆!我想,这也是文瑞先生不惜笔墨如此奢侈地著述寒信这个大族之村的一个重要想法吧?!
对乡村的一次次行走,对乡村的一回回解读,蕴积了文瑞先生对乡村不断深厚的情感。宛如寒信文化的代言人,文章最后,文瑞先生深情地写道:“所以,深山藏玉,寒信村虽然不及流坑、培田,但寒信村以庙宇、祠堂文化,数百年风雨如磐地坚守客家精神与传统,数万人年复一年地坚持开展庙会活动,仅就这一点就决定了它的客家文化传承力量之雄浑,也因此奠定了它的客家文化地位的不可替代之重要。”
是啊,无论岁月如何流变,抑或沧海桑田。只要文化在,家就在,根就在,爱就在。
寒信,是寒的讯号始发地,也是春的信息的始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