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躲·西藏
文/赵力漳
章砾似乎从来就没有害怕过孤独，至少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他如是认为。
然而当各国的警报在地球各处响起，宣告全人类必须要前往西藏，才能躲避掉地球史上第六次的灭世灾难。
西藏，成为了全人类的唯一生的希望。
章砾似乎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有过希望，至少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他如是认为。
然而在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之际，章砾感受到了自己需要找到希望。
没有任何理由，章砾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思考为什么突然会产生这一丝希望。
这个希望，竟然是爱情……
章砾在活着的短短34年人生中，一直都在逐步切割自己作为人类的生命里的各种组成部分，而在这个过程中，头一个被舍弃掉的，就是爱情……
然而此时此刻，章砾强烈地需要找到，
依然没有任何理由，依然来不及去找理由。
这份希望，这是章砾自己的西藏。
而章砾很清晰地记得：
他的西藏，在东边……
章砾毫不犹豫地往地球仅存的陆地板块的最东边奔赴而去，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个遥远而清楚的声音，她的声音，在东边。
章砾成为了地球上唯一一个往东而去的人。
沿途，章砾看到最多的是蜂拥西向的人们，相互踩踏有之，相互扶持亦有之，有老人为了不成为儿女的负累而自戕，亦有曾经情真意切的伴侣在此刻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
而章砾也看到了很多留在当下的另一批人类，他们或是狂欢，或是杀戮，或是怒吼，或是悲鸣……这是放弃最后生的希望的人，试图将生命用自认为最光辉灿烂的方式，一次性消耗殆尽。
眼前的一幕幕，让章砾感受到刚途径了原始时代，紧接着又路过极具最先进科技的次元社会，像是人类诞生以来曾经或正在经历的所有时辰与朝代，在地球即将湮灭的最后这段时间，在章砾脚底的踩踏下，走马灯似地流动着。
章砾依旧是这个地球上唯一一个往东而去的人。
那她呢？章砾不禁想到，她是否在东边等着自己？
章砾拿出手机，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从认识之初，章砾便有了她的联系方式，不知从何时开始，章砾和她便彻底断了联系。章砾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晰那段记忆，却又深信不疑自己肯定把那个瞬间刻在了脑子里，那一次毫无征兆却也顺理成章的彻底失联。
但联系方式，一直都在。
此时此刻，章砾终于给她发了信息：
“你还在吗？”
……
没有回复。
猛然间，章砾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他回想起来了，那最后一次的联系，便是源自她的不再回复……
但章砾知道，
她肯定在东边，一直都在，正如他的爱情，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从身体里被切割干净一样。
正如这个在东边的西藏，一直都在……
章砾终于来到了最东边！
四下无人……
章砾到处找着，穿梭于各个小区，街道，最终来到了她家所在的那个街区里。
四下无人……
甚至没有杂草，不管世界末日有没有来临，这里都像是从来就没有生命在这里曾经存在过，只有空荡荡的一栋栋公寓楼，崭新，并且破败。
章砾终于看到了倒卧在长椅上的一个老人，
他说他累了，哪里也不想去，这条长椅，便是老人的西藏……
老人告诉章砾：
这里的人，早在宣布世界末日的当天，就全部往西而去，除了老人自己以外，再没有任何生命在这里留守了。
章砾知道，原来她从来就没有等过自己，从来就没有，
正如那次断了联系一样，毫无征兆，却也顺理成章……
章砾突然意识到，
她可能从来就没有和自己产生过任何一丝联系。
章砾再次打开手机，
她的联系方式已经消失掉，
他的那句“你还在吗？”，也从来就没有发送出去过。
或许她从来没有等过自己；
更或许，
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忘了如何笑的章砾，此时却在笑，
坐在她家所在的那栋楼的天台，
是街区里最高的一栋楼。
章砾坐在护栏上，双脚探了出去，从来就没有如此悠闲地摆动着，
脚后跟敲打着护栏的墙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章砾依旧在笑，并不是爽朗，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章砾知道自己笑得很惬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忘了如何哭的章砾，此时也笑出了眼泪，
末日即将来临……
章砾俯瞰着这个地球仅存陆地板块最东边的地方，
四周的楼已经开始逐渐剥落、坍塌，
地面如网状般狰狞开裂纹，
老人和长椅也凭空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不管她是否从来就没有等过自己，抑或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章砾还是来到了西藏，
属于他自己的西藏。
西藏，
在东边……
作者简介：
赵力漳，曾担任过数部电影、电视剧编剧。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