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愁
文/王宇鹏(陕西商州)
人到中年,故乡与心时近时远,我常常在冰凉的夜里睁着双眼,故土的人和事搅扰得人心绪不宁。乡愁,亦如水蛇般萦绕啮噬着期待黎明的自己。故乡,在城镇化的脚步声里,荒芜了!故土的人,散了!我抚摸着故乡的每一寸肌肤,看着被双龙高架桥割裂的残壁断垣,从每一片遗迹里追寻每一个过往的人和事,眼前一幕幕场景如电影回放。
我看青山多妩媚,流水遇我默无声。春来稻湾,抬台头可见桃之夭夭,杏蕊散地,梨花带雨,杨柳依依。绿树掩映下的屋脊、山墙、石硷,曲径通幽处可见这里有小小的山村。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每一台石硷上便是一户人家。爷爷辈房盖得早,自然依坡势居高临下,平出一方空地,然后扎根奠基,立三角木架,上梁架檩贯椽铺荆笆,泥瓦打墙开门窗。堂屋与牛圈、猪圈三面围院,院里则栽有桃树、梨树、杏树等各种果树,树下有石磨。没有院墙和楼门,院边石硷用巨石作地基,砌成棱角分明结实整齐的硷畔。小路和沟渠交叉的空旷地带,有公用石辗。小路则蜿蜒拾级而上。叔伯一辈在低处平台砌硷平场修屋,晚辈则选在宽阔的平地临近公路边,建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有修竹爬出粉墙,大红的楼门两旁有“退耕还林,利国利民”的朱红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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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热闹的是过年,从初一到十五,孩子们穿了新衣,在牢实爷屋硷根脚掏个小土窝,先画一界线,丢钱按出线远近定出顺序,然后依次在线上远距离掷硬币,入窝单数则赢,入窝双数则要赔相同的钱。已出嫁的方霞姑经验老到眼尖手准,猛力倾身扬手,"起”地一声,戳勺里的硬币哗哗啦啦,欢呼声四起,闪烁着光芒的镍币滚动四散。孩子们眼馋她两衣袋圆圆鼓鼓,脆响有声。玩得天昏地暗却听不到家长叫唤吃饭的声音,很晚回去了,家长则不必责骂,老少数着钱币计算着输赢总结成败得失。磨顶盘腿坐着绰号"骨碌子"的康显作东推十点半,十几个人围着磨盘一圈,谁的牌齐五龙,全场欢呼,一把把毛票让人羡慕嫉妒恨。老人们则支几张桌码牛九。穿皮衣戴鸭舌帽形容瘦削因耍狡出名的“二诡”伯,经常会冒出一些惊世之句,既骂牌也泄愤,也偶有因悔牌争得脸红脖子粗,吵骂过后又聚一堆,老小不分辈分,公公道道,既是劳动之余的消遣取乐,也是家族亲邻和谐气氛。
大过年的晚上,绰号“烧料子”的红彦叔曾在部队给团长当警卫,他带回几枚信号弹,在空旷的麦田里用大石块将信号弹固定好,点燃引线,只见黄色火苗呲呲直窜,听得一声震天巨响,蓝色火球直冲云霄,照彻得寰宇山川如同白昼,万物在夜色里蓝格莹莹,真真切切,人们彼此看着脸,看着自己和世界都被涂上神秘的蓝色,露出惊异神奇的表情。大概持续有二十秒,当人们不再骚动,电影《今夜星光灿烂》便在稻湾小学开演了,还加演了《红日》,正月初三到十五我们便跟在“牛皮大王”天良叔的身后,听他之乎者也地谈说天地,讲些人间趣事,几十人一大群,英雄不怕腿短,慢跑二三十里去兴龙或麻地寺看电影,扑空时便自嘲电影名是“银幕下的狗熊”,或有人睡在人家麦积堆旁睡到天亮,掉了队只得独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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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湾生产 队有简易戏楼,晚上乡邻们自会粉墨登场,分好角色,吹拉弹唱,好生热闹,印良叔扮演沉香,只见他扛了大刀劈山救母,“娘……”的一声嘶喊,却吓晕了台下正在看戏的亲娘,我们都叫她骨嘟婆。人们匆忙扶着给她掐人中,人醒了,笑了,戏又继续公演。“骨嘟婆”第二天照例给人们整骨揉腿顺筋。稻湾人跌打损伤,风花感冒,都去找“骨嘟婆”,她敢用细针挑眼上的红眼赘肉,还念念有词使用挪移之法给人消病祛邪。
那时稻湾人没有电视和手机,人们成群结伙,去五六里之外的青桥看电视剧《西游记》《霍元甲》,人们只能在影视和戏曲里追寻梦想,寄托感情。我们的英雄情结和人生理想在那时就在心中扎下了根。
盛夏,三伯院墙内挂满枝头的青翠的鸭梨闪耀着诱人光泽,山墙旁的一大树梅杏和一小树李梅也竞相媲美。孩子们看着梨青杏黄李白直流口水,趁大人不留意偷着摘打。大人们则故意扯着嗓子吼叫,既是明示大人们管好孩子,又在威慑一群害人猴娃精。要不,果子还未成熟,就被糟蹋完了,三伯还要指望那些果木卖些钱买油盐调和,还要给哥哥们交学费买文具呢?闲暇日子里,烈日下,爬在三伯脊背上集啃麻花的宁宁,热水汗流却不下三伯脊背。回家后三伯吼孙儿阳阳宁宁学习,很生硬得教他们学拼音做算术,后用算盘熟练教他们“二姐娃看梅花”的加法口诀和珠算指法。三妈则用剃头刀不出一晌剃出五六个光葫芦,笑着给孩子们洗了,晚上孩子们和灯泡比亮光,一个指着一个叫“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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仄黑的土坯老房子,盛满了所有的亲情记忆。农忙时节,和隔壁大伯一时做饭,烟熏气罩火燎,炝得人流泪咳嗽。麦秸烧火,热水汗流,擦了汗,脸上五麻六道,来不急洗,就端起洋芋面或漏鱼或糍粑到大核桃树下坐着大碾盘乘凉说笑,男人们们端着大瓷老碗,咕嘟嘟一干碗洋芋面,或坐青石或坐碾盘或趷蹴在石硷畔上,谈古论今,打诨说趣。芫荽葱蒜柿子醋浆水的香味,直窜脾腹,互相舀了饭尝味,七八家做饭,七八样口味,家家尝遍。评论谁家屋里人俊手巧面薄有劲道,谁家油重盐轻调和香。军芳娘看穿着半截裤红良叔,想开个浑玩笑,她只用手一把下拉,红良叔没露丑,却见他还穿一层花衬裤,全场男女老少哈哈大笑。
我们长辈年壮常年垦荒耕种,顶着烈日割麦打场收粒,笑声爽朗敦厚,高兴时也吼几声秦腔解乏,亲邻间互帮互助,起早割麦,午间晾晒,晚上家家户户岀人出力协作脱麦粒。水江叔和选哥是入麦的主力,入麦要眼活手快动作麻利,既要有耐力还要懂技术知安全。他俩互换码整麦捆入麦打粒。机器轰鸣,男女老幼自觉分工,人们依次用杈挑麦秸,并堆压成稳实高耸的麦积山。吹皮的、扬麦的、装粒的、扫场的,人们配合默契而又井然有序,机器轰鸣声和说笑声在空中沸腾。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个个眼疾手快脚麻利。劳动中健硕的二伯高喉咙粗嗓子吼叫叫娃们注意安全,二妈则把屋里收拾得干净亮堂一尘不染。屋外拾掇得整洁宽敞,准备好了烟茶瓜果招呼帮忙的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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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院子时常是男女老幼学骑自行车的教练场,三伯家一辆没铃没闸没尾的光轱辘的自行车,练就了稻湾一批批骑自行车的高手。有小姑子和新媳妇争抢顺序,有婆婆出来断家庭官司的。小盈骑车碰在沙果树上磕破了膝盖皮,崴了脚,人车跌倒了,滚了一身土,起身拍了屁股,笑声过后照例飞车松把,还喊叫着:“没铃没闸,辗了不怕”。
邻里之间黑啦红啦,一切都成过往。流水无声,时间无情。爷辈们都已作古,年轻人外出闯荡,他们收旧家具、卖门窗,跑代理、开饭馆,修家电、搞建筑,入股药行做生意。稻湾人天地广阔了,心也大了,经济活泛了,省城买了高层房,成了人上人了,人自然也精神有奔头了。
零九年修西商高速路,人们含泪强拆老房子,金虎伯看着瓷板板的砖瓦房,一边拆一边号啕大哭。没法生存的人们则割舍了山地果木,背井离乡,移居外县。念书之人则永葆山地人的厚朴勤奋忠诚,努力工作养家糊口。生意人则诚信经营,开拓市场、发财致富落户西安,他们买别墅开轿车,年年回家聚一起支个麻将桌,边喝茶边拉家长联络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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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父辈身体被岁月磨蚀,心心念念的还是故土。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土命人以土为生。如今脱贫致富奔小康,人们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易地搬迁电梯房,感念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留下的老房子是我们一代人的念想,住了安居房,闲暇时也人们会象迁徙的鸟儿回家整整院子,种些蔬菜调和。留守故土的核桃树被伐了,根却还在地下分孽。每到深秋,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柿树上的水晶柿子如同老人期待着游子望眼欲穿。他们矛盾着,痛苦着,凄凉着,孤独着……我们这代人也与孩子们聚少离多,弟兄们各自忙于生计,维系血脉亲情的也许只有这些记忆。年年清明祭祖和重要人情往来常回家看看。时光飞逝,我们不因物质富足而任亲情流落,挽不住清晨一样的时光,但能珍惜的今世三代亲情,我们一定要珍惜,愿我们的老人们健康安乐,愿我们的孩子们学业事业有成,愿我们这代人灵魂不孤独,思想有灵光,在小康路上精神丰盈,永远保持山里人强健的筋骨和拼搏创业的精神,完成我们这一代人的长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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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宇鹏,男,汉族,1975年9月出生,陕西商州人,本科学历,中学高级语文教师。商洛作协、评协、诗协会员,《九天文学》“作家在线”签约作家,麒麟书会副会长。2021年10月诗歌《错位》获“鲁迅文学创新银奖”,2021年12月散文《故乡的童话》获《当代文学家》“瑞冬杯金奖”,2022年诗歌《生命》获《当代文学家》“星夏杯”一等奖,2021年被《九天文学》杂志社评为“优秀作家”,有50余万字的作品在各类纸刊媒体发表,代表作有《稻湾记忆》系列。
【老丫文苑 :创始人】
陈艳丽,女,汉族,吉林松原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 ,《华夏诗词文学社:社长主编》江南诗词协会会员。作品有诗词、散文、小说《老丫》。经常发布在《江南诗絮》《都市头条》《北方都市文化》《松原日报》《松花江》《温馨微语》《艺苑百花》《大江诗社》《巴马文化社》《中国爱情诗刊》《花花上酸菜》等报刊与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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