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应昭
很多人可能都有过这样的体味:大锅饭香。传统的大锅饭是用柴草火烧出的大锅米饭或粥,香喷喷的,尤其是吃剩下的贴在锅底的米饭被后添的几把穰草火炕出的金黄色锅巴更是扑鼻香,很多人即使吃饱了饭,也会笑眯眯地忍不住地抓上一两块,咬到嘴里咯嘣咯嘣地嚼上一气,顿时满嘴生津,锅巴香绕着口舌从鼻腔里逸出。
多少年来, 我对有锅巴的大锅饭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这主要缘于在洪泽湖畔的知青生活。
当年农村经济是以生产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制度。即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或镇)、大队(相当于现在的村)、生产队(相当于现在的组)三级所有。生产队经济独立核算,社员(农民)按工分取酬,分配口粮。一年里,集中分粮给社员有3次。一是小麦收获的季节,截至6月10日为午季分配,散发着夏日气息的小麦粉进入社员的高灶锅变成或馒头或面条或糊肚;二是晩稻收获的10一11月为秋季分配,家家户户从生产队公场上用笆斗、绳络、扁担按人头挑回晒干的粳稻,脱去壳的白花花稻米被煮成香气四溢的干饭或稀粥;三是过年前生产队和各户的收支决算出来后,进行年终分配,通常简称为决分,前2次为预分。决分时,劳力多的农户进钱进粮,劳力少孩子多的农户欠钱扣粮,扣下的粮食卖给粮站兑现给其他进钱户,以后再用猪长肥后卖的钱或平日母鸡下蛋攒下的钱,带上粮站发的返销粮本去买回返销粮。农村大集体年代,能达到“吃陈粮,烧陈草”的农户并不多,多是“忙时吃干,闲时喝稀。”青黄不接时,常有社员家断顿。
逢年过节、亲友来访或红白喜事煮点干饭,能吃上分别用鱼、肉、蛋、千张、豆腐、粉丝、海带、青菜做的飘着点油花的“八大碗”就是最好的口福了。平心而论,“民以食为天”是正道。
计划经济时期,生产队每年要向国家卖核定数量的征购粮。这是每个生产队必须遵循的“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原则。
下乡插队的1968年10月的第一次随生产队的青壮劳力向赵集粮站送征购粮的情景让我难忘。
送粮的那天, 我们知青仨落户生产队还不到一个月,但挑稻把已让我们领略了水乡农活的辛苦。我们绾起裤腿,晃悠悠地挑着稻把,走稻茬地,行田埂上,下过雨的粘土路一跐一滑,我们的肩膀磨肿了,腿肚走胀了,累得气喘吁吁,劳动成果与强劳力比差距明显……当时,我们多希望自己马上有副铁肩膀,能像队里强劳力那样挑上200斤担子走出三五里不喘不晃啊。但是力不从心的我们只能挑中笆斗装的百十斤稻子,而强劳力挑的是两个大芭斗,都装得满满的,足有160斤。一路上,强劳力男子汉或有说有笑,或嗨哟嗨哟地齐声打着号子,担子不时自如地在两肩之间换来换去;我们仨则是咬着牙,不吭声,憋红脸,两手托住右肩前扁担,不会换肩,只有独肩吃力地跟着……从队里到赵集粮站有五里多路,我们歇了两三次,好不容易撑到了赵集粮站。
交粮需依次排队,轮到我们时,日已渐中。过磅前,要检查稻子的水分和杂质,只见粮站的验粮员随意抄起一把稻子,从中拈了一粒,用牙一咬后摆摆手说:稻子有点潮,需要再晒一晒。好在粮站仓库之间的水泥场地大,队长和会计便指挥大家去摊晒挑来的稻子。
晒粮需几小时,大家已饥肠辘辘,口干舌燥。队长果断地决定,派两个社员扒了三四十斤稻子去机米,稻糠充加工费,借用粮站食堂的大锅煮了一大锅籼米饭。没有“咸”就饭,队里当锅的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苋菜烧了一大锅汤。
饭熟汤好后,送粮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落后,个个都狼吞虎咽。我一下子吃了堆起尖的3蓝边碗(一种中等白瓷碗,碗上方外有一圈蓝色边条),有盐没油的苋菜汤也非常适口好喝。末了,锅巴炕脆了,我和其他社员一样也铲了一块嚼得满嘴生香。
回队后,我用同样的新米煮干饭,结果是一斤米只能装堆尖的两蓝边碗。没想到送征购粮的那天,我竟吃了一斤半米,尽管当时没有菜下饭。
多少年后,回味起当年的大锅饭,觉得真香!
2022.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