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岩:父亲的草帽
高考落榜的那年夏天,秧苗刚刚插好
菜地里的豆角,辣椒,黄瓜;已隔数日没有施肥浇水
它们和我一样模样丑陋,一一落进父亲的草帽
黑白的电视上雪花点点人影晃动,母亲的抱怨和斥骂
准时准点又一次响起,父亲沉默地盯着草帽
盯着姿态各异等待翻炒的植物,盯着草帽磨损的边缘
探头探脑来回爬动的虫子,它一定是在豆角里感觉到危险
它现在还和草帽一起在我的梦里出现,悄悄地告诉我
要远离愤怒的声音和人群,学会和沉默的事物相处
比如植物或者植物编织成的事物,比如草帽
陪伴父亲一起风吹日晒却一直保持温顺和沉默
树荫下门槛边拿在手里扇风,当然要挡住刺伤肌肤的
毒辣的光,有时突然而至的雨,在某种程度上
它真的比我更懂得父亲,默默地消解一个男人的愤怒和沮丧
这个草帽什么时候终结自己的生命的?父亲在意过吗?
现在手臂弯曲手指弯曲的父亲,小脑逐渐萎缩的父亲
嘴角不太能控制悲喜和口水的父亲,会关心岭头上的
一位早出晚归戴着草帽腿始终弯曲的拾荒者的出没
父亲说他的草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父亲说这其实是他的
草帽,他会和草帽一起护佑安慰这个可怜的人的
这个拾荒者,半年前死在一条大路边
父亲告诉我:我死后,你要帮我找到那顶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