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大地的女儿

历经早高峰堵车磨难，驾车出城就空耗了四十公里，进入舒兰地界，心绪才多云转晴。但见金秋十月里，大地正为舒兰展示今年的成果：四野无边稻浪，远山苞谷秋黄。

久违了，舒兰，五七十公里，我起码十年没踏足。这次是应颜雪之约，随市区部分文学爱好者来采风。名曰采风，其实就是玩儿。久惑于核酸中的城区，冷丁避开喧嚣，呼吸一口大自然的清新空气，颇有困鸟出笼的感觉。

我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来看我的学生颜雪的。

我不过小学文化，名不见经传，岂敢纳徒？没办法，重复三遍，谎言都是真理呢，何况颜雪老师老师地叫了我几十年，甭说别人，我都相信自己是老师了。

上溯三四十年前，我在地方刊物上发过几首小诗，并附有照片。于是有文学爱好者以为我是文学新秀，不时有来信求识求教，颜雪便是之一。那时没有网络，基本是书信交流。一手好字譬如一张好脸，颜雪的字显然练过，裙钗竟有须眉风，应是有些来历的，我便认真看。她也勤奋，不时有新作寄来。总体感觉小文儿虽似未经修剪的小树，但里面泥土的芬芳扑面，情感淳朴真挚，迥异于某些女文青花花草草搔首弄姿的无病呻吟。我感觉这种文风如果勤奋，假以时日，必有成果。

我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师，或者干脆说我就不是老师。我感觉自己只是一个独行的、狂妄的、任人背后嘲笑的唐.吉诃德。尤其人到中年，时运不济，我早早地便懒了，不再发表文章，也不想诲人。认真写了，也只在个别文友中传阅，以示我还活着。我对文字的要求也越发简单，就三个字：真，善，美。首先要真，其次是善，最后才是美。顺序不可颠倒。颜雪的写作就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这也许不是她在理论指导下的有意识遵循，而是她的本色，本能。这是我没有严格制止她叫我老师的原因。

后来就不用说了，她风风火火做女乡长，做局长，为打造雪乡旅游示范区殚精竭虑，忍辱负重……由于那些个“长”的位置比较实际吧，她好像都做副职。后来做文联主席，清水衙门，她是不是该扶正了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时我早已淡出江湖，只孤星逐梦了。顺便说，我一生自以为重要的文字，都是用孤星逐梦的名字示人的，文友只称我孤星逐梦或孤星就好。

孤星逐梦是我一生的写照。

一觉十年梦，网上忽然有了博客，我觉得头上的那把德谟克利斯剑没有了，我可以出山了。于是我小说诗歌散文杂文随笔时评等各种文体不下500篇，其中小说近百，在博客上摆摊儿自娱自乐。不知不觉中，与颜雪的书信已断交十年矣。

一天宋虹网上喊我，说有人正在网上寻师，好像在找你。我打开博客查看，发现一个叫“乡下丫头”的正疯狂翻阅我的大量博文，大量留言，在我的一首叙事五言长诗下面还有一首寻师的长诗唱达，字里行间热情洋溢。于是，很快，经了三十年的神交，我们历史性地由模拟空间走到现实，首次见面了。

文如其人，仿佛时光都没有流逝，我们都没改变初衷，共同的文学爱好让我们永远年轻。后来，我便经常组织三五同道去舒兰，参观当地历史遗迹，游春光，赏红叶，漂流……当然也搞文学活动。再后来，慕名去的人多了，她再邀，我就不去了。

豪爽好客是她的天性，大家都爱戴她。多少年来，她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文友，一群漂亮的小姐妹。什么缘故呢？我思考过这个问题，这无疑跟为人有关。她的奉献精神，她的源于天性的真诚，热情，包容，包括忍辱负重，包括对某些事物的云淡风轻……这些，使她无形中具备了领袖的素质，这种置于人心的爱戴是水到渠成的，是其他因素改变不了的。

其实她冰雪聪明。她观察人，你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一句不直奔主题的话，她都洞悉了，我感觉你在她眼里，你的心思多半就是一个裸体。她观察事也大抵如此。所以，在她面前，我们最好像她那样，以诚相待。当然，有些人或事达不到她的境界，但她不以为意。她对人和事的积极因素，哪怕它很小，她都助你发扬光大；对消极因素，包括消极因素留给自己的委屈和吃亏，她不是不清楚，但她云淡风轻……

这素质是情商，格局，还是境界？好像都有了，因为一个人的素质是混成的，综合的。她是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热情和爱，都倾注在了她走过的人生路上，无暇顾及个人得失。在她的智商里，也许压根儿就没有患得患失那根弦。

她天生是干事业的，做实事儿的。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朝气蓬勃，有声有色。公职退下来，责任使命不退，她又为文学爱好者做嫁衣裳，今天组织的活动就是例证。某种意义上说，颜雪任职吉林市作协副主席期间，给数十年奄奄一息的吉林地区文坛重新注入了活力，不算言过其实吧。做嫁衣说着容易，真落实的，谁？阳光每天照耀，雨露四时滋润，我们接受惯了，容易不以为意。倘若哪天没有了这些，我们会痛感这些的不可或缺。颜雪就是那一束阳光，一股甘泉，我们接受她奉献的同时，要理解，感恩，珍惜，用同样的奉献回报她，回报社会。

由于三观不合，我淡出文坛久矣，很多老友以为我情怀更改，唯颜雪逢文友必称恩师。矜持之余难免惶恐，我之与颜雪不过几封书信之师，一别十年，又十年，滴水之恩，何以一生为师？勉强说，在文学上，我对她曾有些许影响，算启蒙老师之一。而人生路上，更多方面，她很多的潜质、包括为人和奉献精神，早出我之上，名副其实的是我的老师。这样说也许她不同意，那我们就一生互为师生吧。

我与颜雪对爱的认知形式有差异：她的爱是热烈的，真挚的；我的爱是冷静的，批判的。但我们爱的本质都是深沉的，执着的。

颜雪出身寒微，一生没离开故土，她始终是农家的女儿，是舒兰的女儿。这样说似乎还不足以囊括她的存在。她生于大地，长于大地，奉献于大地，她更是大地的女儿。

舒兰有颜雪，是舒兰的幸运。

我们有颜雪，是我们的幸运。

舒兰金秋的特色是稻花香，稻花香是对舒兰大地金色飘香的礼赞。穿行在稻浪里，尽管开了导航，我还是不敢确信路线对错。直到远远望见凤凰山半腰的寺庙群，我才放下心来：

颜雪肯定在凤凰山下等我们了。

2022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