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广志    今生来世的月光（外一首）

当初，您一定俯瞰了年少的父亲

在田边包扎过一只瘸腿的云雀

才肯下凡，坐落成

您脸庞一样白净的石灰小屋

从此，父亲不再举头望月

因为，父亲走哪儿，您就跟哪儿

您从晶莹剔透的子宫里

共炼制出五枚彩石，其中一枚

由于，倾心于七夕的葡萄架

偷听过天河泄漏的情话

后来，被山谷的风，漂染成

神采飞扬、心旅孤苦的诗人

可是，他痛悔呵

妹妹的碗里，本可浮几尾蛋花

却被他索买成

据说能映出天堂、焚毁地狱的小人书

而且，不允，就嚎啕大哭

使您皎洁的面容，让他懵懂的泪滴

过早砸出一环环皱纹

那个年代，无杯相邀的中秋之月

是一块被抄家数次

剃光了果蔬的自留地

是一件老大穿小老二穿的补丁衣

是一架为蒸熟五笼屉红薯

狂摇不止的鼓风机

是一张缺油烙糊的玉米饼

是父亲猛吸慢吐的一团莫合烟

是我回报舐犊之恩

唯能敬献的一份厚礼——

让墓碑拥抱，使墓穴团聚

房前屋后，您依旧吆喝着鸡鸭

煤油灯下，您依旧纳着鞋底

转瞬即逝的梦呵，为什么

不多给我一点时间

好让我高大的身躯，再一次

矮小在探亲的路上

这回，必须用心体会

吱吱呀呀的柴扉

以及，轻唤我乳名的乡音

其实，我的双脚

早已缠满您冰清玉洁的根须

纵使驰骋万里

仍然故土难离

当父亲的手掌

松开最后一片黄叶的时候

我相信，母亲的泪腺并没有枯竭

望着支零破碎的地球家园

总担心儿女们迷路不返

您，只好又回到寂寞的太空

东升西落，是不是

准备把来生的目光也一同耗尽

将我泥泞的每一跬步照亮

《不忍逾越的阻隔》

很显然，母过古稀，儿知天命

他们肩并肩，手牵手，踉踉跄跄

正往小区家中行进

尽管，街道并不狭窄，人群也不拥挤

但，此刻，我只好压住脚步

尾随其后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双行影

走着走着就散了

牵着牵着就空了

远乡的孤城呵，我的双亲

相继被你误锁在冬夜的深院里

任凭我千呼万唤，为什么

红漆的木门，依然紧闭

三百万年的殚精竭虑，或许

吐的丝越多，结的茧就越厚

锦袍或布衣，最终

都成了一具变不出蛾子的蚕蛹

天边的晚霞，打着旋涡，耗尽膂力

也漫不过愈发巍峨的楼群

阻隔于我眼前的风景，咫尺之遥

竟比山高、比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