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宏灯    母亲回到娄底（组诗）

《回到娄底》

从赣返湘，三十多年过去了

连她最小的儿子都已过而立

毋庸置疑，很多事物都已跑灭了踪影

可刚一踏回，母亲的湘音

很快，便扎进当地的土壤

她轻快利索地和小贩砍起价来

我惊讶，江西的水土

在这一万多个日日夜夜

都没把她的口音冲淡一点

《煲粥》

母亲喜欢煲电话粥了

不知她何时，翻出那么些儿时的老姊妹

也好，儿孙们不在身边

她只有通过这种方式

来沸腾

她的世界

《原点》

母亲在电话里说，哥这几天帮他们

把户口也迁回娄底了

我忽然想起原点这词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本世纪一零年代

从湖南双峰到湘乡到江西宜丰

到太阳岭到黄岗到宜春，再到娄底

从一个人衍生到这大家子儿孙

从一个小姑娘颠簸成一个老妇人

终归是回到原点了，这么些年的五谷杂粮

也够她余生回味了

《母亲》

母亲病了。电话里头

声音，像地里晒蔫了的

菜叶

于是，我像打开水笼头般

不停地往话筒里

灌着噪子。母亲静静

听着，什么也没说

这一次，不知怎

我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像母亲从前

《瞬间》

我以为瞬间只是睁眼闭眼的工夫

我以为发黄的画面只会一晃而过

我守在东莞。这是第十个端午

龙舟水正旺。一起旺的

还有身体，它汹涌着

我睁不开眼

先是跑出一盏煤油灯

然后是密麻的粽叶

小的我，年轻的母亲

粽子在锅里沸着香

它们都小跑而来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母亲的南岳山》

说起南岳山，母亲说“神”

文革时，枪打南岳山都打不进

当然，这只是民间传说

母亲信。她一年年

从江西赶回湖南老家

爬到南岳山，祈福

每天清晨，总是

朝着南岳山的方向

作辑，叩拜

一束束香，点燃母亲

所有的血。口里默默念叨的

是她的心

这么些年来，她的几个

早已成年的儿子，就这样

仍像孩子般，尽情地享受着

这世间最纯，最纯的幸福

《母亲的天空》

村头的天空

在母亲的打理中

一天天老去

母亲不再感兴趣

头顶的天气

她像侦探一样，守着

电视。关注南方的

风吹

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