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 旧时光里的母亲(组诗)
《绵绵小雨里》
咱家的南窗户,北窗户玻璃上
一直泪流满面
今天是母亲节了
妈妈,虽然它们不知道您已经去了天堂
但是,它们像窗台上那盆沉默的仙人掌
因为您离别的太久了,即使再耐旱
也有着淡淡的思念和忧伤
作为您唯一的儿子
我有责任替您继续活在人间
过着粗茶淡饭邻里和睦与人为善
亲戚经常走动尊敬老人爱护子女
享尽天伦之乐的平常日子
妈妈,无论是再快的汽车火车轮船飞机
即使是子弹,也无力把我运载到
您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天堂
今天我只斟满两眼祝愿,一腔
绵绵不绝细水长流的思念
妈妈,在咱家石英钟亦步亦趋的秒针里
我看见了每一秒钟都在纷纷脱落的
纷繁的时间的尘埃
孤独和相亲相爱的灵魂
在一幅照片里您和儿子挨得多么近啊
仿佛就在昨天
现在儿子已经感知不到您的冷暖
突然的一个愣怔一个恍惚
妈妈,这些文字被夹在了前世和今生之间
它们疼的
就要淌出血来了
《亲人》
火墙台上的煤油灯,下边是暗影
暗影里是我父亲,整宿的咳嗽
母亲把我刮破的棉袄,举在跳动的灯影里
一针一线地,将这露出棉花的破了的生活补好
冷风能光临到的地方是母亲的
炕席的拼缝处是母亲的
我们夜里掀翻的被角是母亲的
母亲有干不完的活计
早晨起来,水缸里的一层薄冰,母亲得用水瓢敲开
属于母亲的冰碴太多
以至于,我都没看见母亲冷过
最让我伤感的是
灶坑里的柴火,一辈子也没暖好母亲的风湿
我现在不仅仅怀疑,而且确信
它们是欺负善良人呵,那些岁月里该死的疼
《我没法原谅自己》
已经准备好多回了
推门、进屋,抱抱已经一年多
没看着的母亲
她缺了牙齿的嘴巴,张的
有点滑稽,呀呀地喊着儿子,儿子
那笑容多像一盏我离散多时的灯啊
温暖,明亮,不放不弃
但是,眼前的母亲让我惊讶:
宽大的衣服里裹着的是一小捆
骨瘦如柴的木棍
拉着我的手上,像爬着一堆蝣蚓
突出的颧骨和额头上的皱纹
还那么刚毅
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遍
像检阅她的江山
我想问问她的病情,眼前的状况
她老是打岔
我说我都不敢抱你了,怕你散架
她却把我揽进怀里
抚摩着我的头,说儿子也有白头发了
还嘀嘀咕咕翻腾了一遍七十年谷
八十年糠的话
仿佛这么些年都是她欠我的
这么大的世界,她心里就装着她儿子
最后,她竟像个孩子
用一堆皮包骨头,三下五除二地
把冰箱里的排骨,猪脚,鸡,鱼......
折腾出来一地
还在往出折腾,我看着她一动一动的背影
差点哭出声来
《春风》
它先住进了母亲的骨头
开始拆卸母亲膝盖上
多年来关节炎里的疼
它像一个一丝不苟的检修工
最终在母亲的肩胛缝里
找到了一直困扰着母亲的
针扎似的风湿
知道这些病痛的零件
它无力更换
疼大发劲了,就找两片去痛片
就着咬牙切齿的眼泪
把它们咽回命里去
母亲从不怪罪这救死扶伤的春风
只怪罪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
看看那些死去一冬的树木和草芥
吐出的嫩芽
像一盏盏茁壮的火苗
在春风的吹拂下
生活的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