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步伐    写给母亲（三首）

泥土碎成颗粒

是为了以更为柔软的方式

将根揽入怀中

牛尿马粪羊屎

浸透你的全身

是为了一芽新绿

是你最先看到我嘴角的笑

守护我睡梦里的蝴蝶

让它轻盈自在地飞

是你手把手地教会我

折叠方正的生活

展开不带一丝皱褶

温暖弥漫我的每一个日子

当目光与目光对接时

被融化的总是我心中的冰

我试图找出一条路径出逃

所有的路都是你精心设计

有那么一天

我的思绪游走在你额头的皱纹

越陷越深 痛疼不止

唯有牵着你的手去看朝霞或落日

用手梳顺你的花发

如果真有最坏的一天

我会双膝跪地

用双手将泥土一粒一粒地捏碎

再轻轻盖上你 轻轻

《母亲母亲》

你的白发如针

穿过我的目光

缝补那些流失的岁月

你的嘴皮

翻动的次数更多

说出的话语

闪着温暖的碎片

仿佛我小时缠着你

索要糖果的幸福

你的步履变得笨拙

每走一步都得停下

稳稳身子

就像我学走步时的样儿

只是少了牵拉的手

你的眼神有些闪烁

似乎做错了事的孩子

害怕拖累了我的生活

寻求被原谅的感觉

母亲，当我将这两个字

送出舌尖的时候

那根连着你我的脐带

再次幸福地扯痛了我

你的血液

在我的血管里

加快了流动的速度

《城里的母亲》

来了城里半年

你说出了每一条街的名字

滨河路说成桥河路

转盘路改成了磨子路

你喜欢去菜市场走走

看到那些水灵灵的菜果

你的眼光很激动

即便不买

你也要用手摸摸

客厅的挂历

你一天一天地翻

并随着念出

立春 雨水 惊蛰……

有时很兴奋地说起

阳雀该叫了

田里的鲫鱼该产籽儿了

麦子灌浆了 玉米背娃了

咳嗽呻吟在前半夜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狗旦牛娃花猫

我们姐妹的乳名在后半夜

被梦偷偷地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