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场、碾场与脱粒机脱粒
尤屹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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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盛夏,一入伏,就会想起打场、碾场的情景。
麦见芒(wang),四十五天搬上场;入伏三天麦根死。这都是农人们几千年耕作总结的经验。 生活困难时期,乡村打场、碾场通常有两个时节:新豆、新麦成熟抢收时节和三冬时节。
豆、麦成熟的龙口夺食时节,按理是不打场、不碾场的,因为打场、碾场通常要占用一家一两个主要劳力或生产队一二十、二三十个劳力的足足一天时间。
三冬时节,天寒地冻,田地里除了送冬粪,再没啥农活,正是集中力量打场、碾场颗粒归仓的最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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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黄不接时节,人们都等不及新粮成熟收割。新豌豆下来,心急的孩子牵着母亲的衣襟嚷嚷,母亲便在大笸篮里或者房台子上用鞋底揉撮一碗半升子,在锅里炒熟,每人一铁勺或者一小洋漆碗,孩子们不怕烫地急忙装进小兜里,边吃边跑去向邻家孩子炫耀。家口大的人家,从地里背来几捆,摊在厂里晒着,乘午歇时间用连枷打下来,用筛子筛去衣草,用簸箕簸出来炒吃。

新麦泛黄,麦粒水分还没完全吸收,缺粮的人家就将靠地埂下微黄的麦子挑拔一二十柬子背立到场里晒,试着麦穗基本晒干,乘午间摊开用连枷打下来,一般是家庭主妇下午请半天假,把打下的粮食用簸箕端倒到有风的场边,用簸箕端起来慢慢倒着扬,让风把把衣草吹出去,再连筛带簸,收拾出来倒在铺了门帘子的房台子上晾晒。不等完全晒干,已经在磨子上搡下来,晚上烙个锅盔或擀几张长面,敬天祭地祭灶神之后,全家美美享用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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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夏天碾场,也是为了早点给家家户户做些口粮接济。
碾得最早的是扁豆。扁豆产量低,但是西北山区用以倒茬又不得不种而成熟最早的夏粮,要比小麦早成熟一个月左右。
扁豆长得矮,长势再好也就七八寸,遇上干旱少雨年份,只有三四寸,根短又根系少,拔下根对根拧成把,提摆到事宜车子装拉的地方晒干,用背篼背或者架子车拉到大场里,择晴响乌云的天气,摊开碾了扬出来,用筛子旋抓了豆节晒掉地粘粘(ran)籽,保管员暂时按每户或每人几斤分下去。这晚家家可能都是煮扁豆,存有白面的人家或许吃一顿扁豆面。
扁豆形如鸡眼珠,石磨磨扁豆和磨豌豆一样,需要先拉豆黄,再推细面。扁豆面味冲,除非无粮饥饿难忍,一般不单用扁豆面做饭,即是做上也难以下咽。通常三分豆面七分莜麦面,来做莜豆面洋芋馓饭还比较好吃;或者少量扁豆面与白面、莜麦面来做莜豆面、白豆面雀儿舌头较为好吃。 豌豆下来,一般也碾一场豌豆。

夏天碾场最隆重最费时的是碾麦子。麦子干透,麦柬子拉上场,估计两天内天晴无雨,几乎动用村子的精壮劳力,在场中间立一个短小的麦柬子,把麦柬子解开绕着立着的麦柬子旋转摊平,套上四五对体壮的牛驴(牛在里驴在外)拉着四五个碌碡,逆时针先绕大圈把摊的粮食压平,再每次经过圆心绕小圈地一圈圈碾压。看着上边的麦穗全部脱粒,麦秆也压成了绵绵的麦草,男人戴上草帽、女人围上头巾,用杈或者用手,从外圈一圈圈把麦秆翻过来。翻到中间出现了空洞,有的用杈挑,有的用手抱,把外圈的麦秆填进空洞,碾压第二遍。碾第二遍比碾第一遍速度要快很多。
看着麦粒脱得差不多了,就从圆心开始,都用杈抖麦秸,把麦秸抖花抖匀,碾压上一小会,经验丰富的老农抓一把麦秸一看,麦粒已脱得干干净净,就把牛驴赶到场边,卸了牛驴赶回牛驴圈吃草,把碌碡拉到空地上,开始起场,即把麦秆用杈反复挑抖,把麦粒抖干净,把麦草挑或者用架子车拉到不影响摞摞子碾场的空地方堆起来,用扫帚扫、耙(推板)拉推到一起,如果天已经黑了,就堆起来,小灰在一周撒一圈,麦堆上用小灰大几个叉或者这几个字以防贼偷。

如果天还早着,正好有风,会扬场的男人们就用木锨扬起来,会掠场的男女,拿起扫帚掠去落在麦粒上的秸秆衣柴。麦子扬出,队长让保管员连夜点灯或打手电筒给每家每户过秤分回去,让家家户户吃上新的白面,享受上人三茬牛三茬辛苦下来的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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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冬是集中打场、碾场的时节,不是下雪的日子,基本天天碾场。即是下了大雪,也要把场里的雪扫倒干净碾场。一庄人就那么一个大场,除个人自留地种的那点粮食摞在各家门前,全村的粮食全摞在大场里,需要一两个月不停地碾场,才能到年底彻底碾完结算按公分和人头分到各家各户。
私人的粮食,有的人手多,就用中午吃饭间歇的时间刁扽着用连枷打着收拾了。会打连枷人少的人家,通常都是请假用两三天时间集中连打带簸干脆利索地装进口袋或者粮食拴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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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传统的打场、碾场似乎一夜间消失了,那些曾经多么珍贵的连枷,有的人家还放在放杂物的屋子里或者崖窑里,有的人家搁置在外边让风吹日晒没有了踪影。尤其那些搬迁到川道或者城里的人家,连枷、石磨等家用农具不知扔到哪里,一点也不念想了。
农村还种地的庄户人家,日子似乎比城里人还悠闲,种地不用牛,自家有机子的机子种,没机子的出钱叫人开着机子一两天就种完。

粮食成熟收割时候,也是自己有机子的开着机子收,没机子的雇人家的机子收。

粮食拉到场里,再不用吃力地摞摞子,打开小型或大型脱粒机,一半天就把粮食脱得干干净净,要卖就装一农用车拉到收粮的地方买点,留下自己吃用的,装进买来的防潮防老鼠的特制粮食大桶里,一切都进入机械化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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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场、碾场这种几千年亘古不变的生活方式,在传统农耕的农村,如今似乎都成为历史,成为神话,成为一种又酸楚又甜蜜的记忆。

尤屹峰,宁夏西吉人,退休高中语文特级教师,中国写作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宁夏作家协会、宁夏楹联学会、宁夏民研会会员。创作作并发表各类文学作品700余篇首,多次获奖。出版教学论著《诗意语文教学观》、散文诗集《飞泻的诗雨》,有散文诗集《百年变迁吟故乡》、散文集《行走的散板》、近体诗集《古韵新声》待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