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颖    母爱停留过的地方（组诗）

《母亲的青春》

母亲老了

动作迟钝，反应慢，眼花，丢三落四

一层层，掩盖了她的青春

她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人

就把自己的青春，均分为五份

给了我们

《学费》

小时候，把学费放到老师桌上

皱巴巴的一堆小票

那是开春后一篮篮的蘑菇

那是平日里积攒的鸡蛋

那是一担担沉重的，在街角贱卖的青菜

那是从父亲手指间抠下来的几片烟叶

《抹布》

从厨房到餐桌再回到厨房台面的一角

干净，留在我们眼里

时光在她脸上灼烧出黑斑

母亲的手和抹布仍在

却怎么也抹不去

用锋利的刀，也刮不去

《餐桌旁》

每次吃饭时，母亲总是跟着最后一碗菜

从厨房，小心翼翼地出来

之后，笑吟吟地站在餐桌旁

看一群饥饿的小鸟，争食

《蒲扇》

一柄破旧的蒲扇，记住了夏天

和母亲手里的温度

没有停止摇动

夜色顺着鼻息流动

梦，动了动翅膀

就飞了起来

《方凳》

小时候，我扶着它走

现在，它扶着母亲走

不知是经年的霜染

还是岁月漂洗了它的白发

它凭借满身沧桑的白，成了家里的长辈

《午后阳光》

从窗户斜躺进来，不大的一块

照在母亲打的一个小盹上

姐姐和妹妹在瓜子壳破碎的声音里

细碎地聊天

说我小时候也在午后的阳光里打盹

母亲用针脚走过旧裤子

《母亲原来一直在这里》

姐姐鬓角的白发是母亲

在有风时，轻颤颤，想要飞走

此外

额头上的皱纹是母亲

我刚皱眉，她就来了

两个妹妹疼痛和惊恐的叫声里有母亲

弟弟眼里的泪是母亲，圆溜溜，打着转

扳着眼眶不肯掉下

我们笑时

母亲应该还在我们眼角的鱼尾里

还在二妹的酒窝里

也在小妹训孩子的神态里

而我们，总是在雨季或者冬天

悄悄藏在母亲的风湿里

《花蕊中的母亲》

白发丝轻轻拂过母亲的眼角

想让她把身边的儿女看得更清楚些

把此刻的幸福记得更真实些

把孤独和思念分别放在母亲的双眼

父亲撇下母亲已有四个年头

母亲说：四年，你们的父亲走得太远

远到看不清了，远到连梦也追不上了

可是，我们兄妹五人聚了过来

围着母亲

一朵笑容洋溢亲情流淌的花

在老人节的午后绽开

我们望着母亲

她的脸上有观音的神态

那一刻，秋风停住雕刻的刀锋

《年纪越大越怕离开妈妈》

爸爸去世五年，妈妈只剩下一半

一遍遍对自己也对妈妈说：他只是离开了我们的生活

却一直在我们心里

妈妈总是叹息：人海茫茫，再也不见这个人

妈妈是生命的源头

至今才明白，所有的河流为什么都弯弯曲曲而流

那是不忍离去时的流连和不断地张望

那是生怕一不留神就走得太远

那是生怕走远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生怕

一点点的汹涌，就把源头扯断，流空

现在，年纪越大越怕离开妈妈

没有她走来走去的房子，会加倍地空

这么多年的胃口早已被她摸透

妈妈，我不仅想你在心里

更想，你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