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桥老太太
作者：黎晶
一九六九年深秋，北运河两岸已是天高气爽署热全退。十八岁的我已挤身于成年人的行列，那心情和这收获的季节一样，有股成熟和自豪。浑身上下的骨头节咔咔作响，走起路就想跑，见了垂下的柳条便摸高，虽然胳膊腿还没有大老爷们粗壮，却也常挺胸露怀，显摆显摆並不发达的胸肌。
小伙伴隔着院墙喊起了我：河边驻军找咱们打篮球来了！我一听心火直往上窜，扔下还有半碗的炸酱面便冲出了门，妈妈的叫喊全然不顾，连最爱的这口面也沒了味道。
大营小学的篮球场早已围满了人，大家都盼这我这位身高一米八七的大个子出现。我很骄傲，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下和解放军叔叔们一一握手，严然是一个首长。
哨音响起，球场上龙腾虎跃，我速度快弹跳高，面对五位车轴般的战士如入无人之境。我飞身上篮球进了，落地之时右脚踩在了一个战士的脚上，我唉呀一声倒地…，脚扭了。我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脸上还强打着微笑。
回到家里，脚脖子更肿了，一片片青紫。父亲将他喝的六十五度的二锅头酒，倒进饭碗里，用火柴将酒点燃，蓝色的火焰在父亲的手上跳跃，父亲迅速地在我的脚脖子上擦按着，我尖叫：着了着了！眼泪夺眶没有了一点男子汉的气魄。
几天过去了，脚没有一点好的迹象，医院骨科的大夫双手一摆沒了办法。邻居告诉我妈，朝阳区的双桥有一位正骨的老太太如何如何了得！医术誉满天下，国家特批她私人可以行医。邻居说得满嘴白沫了，让人不能不信。
妈妈架着我从通县坐42路公共汽车到双桥去寻找那位神医老太太。公共汽车在双桥站停了下来，售票员很热情帮助我下了车。妈妈看见路边水沟小桥的水泥台上有一位老大爷，便连忙行了个礼：大哥劳您大驾，请问去双桥正骨的老太太的诊所怎么走呀？您看我这儿子的脚扭了。大爷连忙笑了笑：大姐好，大哥不敢当，去双桥老太太那儿还很远，这边沒有公共汽车…，您别着急，我给您拦一辆双桥农场的马车吧。
这位大爷向南北路口撩手张望，直见从南往北驶来一辆银灰色的上海牌轿车，大爷喜出望外：嗨！大姐有福气呀，这车里坐的就是老太太呀，这准是被北京部里局里的大干部接走了。侄伙计赶快把车拦下！
我一听说双桥老太太就在眼前了，我单腿便蹦在了路中央，双手使劲地摆动，示意骄车停下来。
银灰色的骄车居然缓慢地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走下一位健壮的五十岁开外的中年妇女，银发红面笑容可掬。她健步走到我的面前：小伙子就坐在这小桥水泥台上，不要紧张，老太太我手到脚愈。
这哪儿是老太太呀！这是世上对她的尊称，这和快板书中的“双枪老太婆下山劫刑车”里的一样，那是威望呀！
我顺从地坐了下来，双眼盯住老太太慈祥的面孔和那双粗大的双手…。老太太脱下我的回力鞋和那双露脚后跟的臭袜子，我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的手若软若硬，忽热忽凉地游走在肿胀之上，突然老太太手力突发，只听咔嚓一声，我还没有反映过来，老太太已站起身来说：小伙子好了！不影响你打篮球！
我妈一个劲儿的感谢：老太太，多少钱？妈妈打开手绢，里面包裹着折叠的钱。老太太笑了：大姐！不收钱，为人民服务！
老太太扭身大踏步地迈上了汽车，上海骄车一溜烟便驶上了京通路，一直往西不见了踪影。
我和妈妈呆呆地站在路旁，妈妈的钱掉在了地上…。
双桥老太太医术神奇，双桥老太太的行为神圣，在那个为人民服务的年代，双桥老太太又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我已到古稀之年，每当我洗脚时看到右脚面上那块凸起的骨质增生，便想起了双桥老太太。
2022年9月29日于北京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