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组诗）
肖笛
《母亲似莲》
临水而居。母亲蹒跚的步履
与六十多年前
戴着红莲状的盖头
曳动的步态，完全相同
那年七月某天，龙须河的莲花
簇拥一朵红莲
莲步轻移至岸边
迎亲时，采莲船上的唢呐声
凝聚成泥。母亲用陪嫁的木桶
在岁月之河汲水
将一蔸莲
种植于尘世的一潭静水
一一母亲似莲，是莲!
时光从一片绿荷，跳向
另一片绿荷
珠玑般分散又聚拢
那一支凌波的荷茎弯曲了
而母亲心形的
红莲，总是在上面绽放
至始至终圣洁、无比鲜艳
《怀念》
父亲不善言辞，沿着抽穗的稻田
寻视，听风吹稻浪
所有的声音聚集成稻子
扬花、灌浆，闪烁着光泽
诱惑鸟雀雀跃，飞走、又飞来
父亲将汗巾搭在稻草人肩上
耳语几句
稻草人中蛊般挥动右手
稻香弥漫。接下来的时间
父亲只需要间歇式灌水
让稻谷更加饱满，然后磨镰
那一天，父亲听见土地喊渴
像丢了魂，独自抚摸稻穗
与夏日理论墒情。日头退至薄暮
土地呵！退让三尺
父亲抱着一个雨夜，安然入睡
《一朵雪花包裹母亲》
终于等到一场大雪
掩盖鸟啼。一尘不染的雪人
披着凛冽的风，从寒夜归来
我喊一声：母亲！一朵硕大的雪花
像喊声悬浮目之所及的雪野
以及雪野之上的冬天
再也听不见回音。那个雪夜
母亲独自怀抱寒冷、饥饿、牵挂……
和一把养家糊口的剪子
陷进雪窝，雪窝深似夜的黑
寂静，豺狼的啸叫打破夜的寂静
一轮冷月，垂下悲悯的光
紧拽着母亲。母亲说一一
她是踩着风上来的
石头消融。雪花包裹着母亲，是一尊佛
我的夜从此冰寒彻骨、漫长
《红莲花》
一束火焰隐藏龙须河水
水中的翅膀，纷纷退让
有暖流旋绕
河水把火焰托举高处
是一朵红莲，波纹慢慢漾开
红莲呈现静谧之美
我一直铭记，母亲的乳名是莲
清癯的身影在河面行走
把自己交给火焰的最后一眼
惦记家人的冷暖
恍若怀抱火焰，醒来
没有比水更隐蔽的地方
我的念想成河
泫然流涕的泪滴，不溶于水
与莲瓣相拥
《在一片稻穗寻找父亲》
走进稻田。只能从垂至浅秋的稻穗
仔细地辨认，找到父亲
那一丝咸涩的汗味
岁月无法复制，沿着弯曲的背脊
顺势而下
凝聚成缄默无语的稻粒
迷惑稻穗折射的光芒
虫鸣静止。我喊一声
稻子就轻微地摇晃一下
父亲的颜色，细粹成金属质的风
一把磨得烁亮的镰刀，跃跃欲试
在父亲的眸光里
游刃有余
父亲时常说，农人与稻子是血缘关系
泥土裹挟的骨头
被阳光镀亮后，就是生生不息的稻子
寻找父亲，喊一声! 就有一株稻穗闪亮着
抖动，田野深处浮起的金泊
稻草人站在不远处
《麦地的父亲》
父亲扛着锄头走了
一块石碑
站立葱茏的麦地，替他说话
麦子蜂拥而至
释放无与伦比的清香
令春风窒息。一只野免逃逸
豌豆的藤蔓缠绕鸟鸣
开出堇紫色的花
油菜穿过阳光的缝隙
流光溢彩，三月一退再退
父亲一声吆喝，声音依然响亮
稻草人紧随其后
阻拦不住玉米与高梁比肩
这些粮食早已高过石碑
一粒尘土，像一朵棉花温暖
紧抱父亲
作者简介：
肖笛，湖北武汉人。诗歌散见《山花》《滇池》《流派》《河南文学》《桂林文学》《齐鲁文学》《长江诗歌》《湖北诗歌》《湖北日报》《长江日报》《澳门晚报》等报刊。诗歌大赛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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