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母之爱无限
刘伟民
离我小时候往的村子五里路,有个砖瓦窑。在那个年代,烧制砖瓦,需要大量的柴火。砖瓦窑需求的柴火敞开向邻村收购,送来的柴火当场过磅,称重后现场付钱,概不赊欠。于是,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了卖“瓦厂柴”的行列。
我家里人多,生活相对拮据。我的父亲获知此事后,心里非常高兴。每天公鸡刚打过鸣,便进山砍瓦厂柴了。后来,发现有些人家已经全员上阵,妇孺老幼都去砍柴卖瓦厂柴了。我家自然也不甘落后。考虑到我还小,父亲专门削制了根中间稍扁、两头尖尖的小担冲,给我挑柴用。我把小担冲扛在肩上,手里拿一把柴刀,感觉自己神气的不得了。
次日天还没亮,我没有赖床。一番简单的收拾后,便跟随父亲出发了。我和父亲来到一个叫“仰天岙”的山坳里,此时已能隐约看见不远的山腰上有人影在晃动。父亲登上半山腰砍木柴,我却在山脚附近打柴禾。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弓着腰,左手掰过柴禾,右手抡起柴刀,将一整片柴禾依次砍倒,然后码成一堆,用棕绳捆紧。才一会的功夫,我便弄好了两小捆柴禾,再用小担冲穿上,蹲下身用肩膀挑起来。因为柴禾上有不少露水,感觉还挺沉。父亲一再叮嘱我,千万别逞强,能挑多少捆多少,后头日子长着呢!
没过多久,父亲挑着齐整整的木柴朝我走了过来。父亲在前挑着柴火,说说笑笑向砖瓦窑的方向赶去。
当我们到那时,太阳才刚刚升起。砖瓦窑收购柴火的地方早已聚满了周围的村民,磅秤旁边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分散在四处。村民们彼此亲热的打着招呼,也不忘彼此逗趣一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像赶集一样开心。
等了近半个钟头,终于轮到了我们。父亲把柴火挪到一起,一捆一捆上磅称重。看着父亲手里捧着一堆分分角角的零钱,我心里感觉甜丝丝的。
卖完柴后父亲让我抓紧回家,担心我误了上课的时间。父亲却原路返回,争取在生产队出工前再卖上两捆柴火。
品尝了第一次卖柴的味道,我越发来了干劲。下午放学后,我直奔早上去过的地方。赶到山脚下,发现四周的柴禾已经不见了,而且半山腰有了一块又一块的空地。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怎么快成荒山了呢?无奈,我只好往前又走了一段,来到了另一处山岙。一阵砍伐后,两捆柴禾再次挑上了肩。这次离砖窑场的路程更远了点,亦或是早晨起得太早有些乏力的缘故,我一路上沉默不语,感觉肩上的担冲硌的肩膀生疼,柴禾也好似重了许多。
一路走走停停,天色逐渐暗了,我来到了砖瓦窑,过磅的师傅们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我连忙上前打招呼,师傅诧异的看着我,也没过多责备。
开心卖柴的那些日子,的确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福利。母亲为我添置了一双新袜子,还给父亲购了双崭新的解放鞋,又给我买了一只铅笔盒。然而好景不长,几个月过后,砖瓦窑不再收购柴火。据说是上级林业部门不让砖瓦窑继续烧窑,怕过度砍伐了四周的山林,影响生态文明。也有人说是砖瓦窑的老师跑了。
虽然娘平时也有时跟爹吵架拌嘴,但是在我们兄弟姐妹面前,娘总是说,你父亲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大的本事,没有别人赚钱多,但是他却靠着那一双肩膀挑柴卖养活了我们一家。
后来我去镇里读书了,每星期一去镇里上学,总是和父亲各自肩挑着一担柴禾一起走,到了镇里的市坛后,我就放下柴禾赶紧离开卖柴的市坛去学校读书,而父亲却是留在离学校不远的市坛卖柴,当我放下柴火急忙去学校时,父亲总是朴实憨厚地笑着对我说:“武儿,要坚心读书啊!”“赶紧去学堂吧,上课好好认真听老师讲课。”不善言词的他每次都是同样一句话,对着我挥了挥手,我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过头就往学校跑去。
那时的我有着一颗争强好胜的虚荣心,不管是学习还是其他,所以我每星期一早上和父亲一起担柴卖的这件事情,是埋在我心底的一个“秘密”,不想为同学们和老师所知,生怕他们知道后会看不起我。
可是有一天这个“秘密”被班主任老师公之于众了。星期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了,同学们说了“老师再见”,老师走到了我的座位旁边说:“李武同学,明天叫你父亲给学校食堂送300斤柴火来吧。”我打心眼里高兴地点了点头。
走进家门时,正好看到父亲在道坛里整理柴火,手里拿着担冲,挽着裤脚,肩上还搭着一条白土布汤巾,阳光下他那幽黑的脊背上淌着汗水,脸庞红朴朴的,原来他是刚从山上砍柴回来。
“爹,我们老师叫你送300斤柴火柴去学校。”
父亲憨憨地轻笑道:“上个星期你的老师在市坛买了我一担柴,叫我给送到你们学校后面的食堂,在谈话中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师就是你的班主任老师。他说你成绩很好,学习很用功,还说叫我今后就专门给学校食堂供给柴火和时新青菜瓜果。怎么了,是老师叫送柴吗?”
“嗯,老师今天放学时跟我说要你星期一送两担柴火到学校食堂。”
“太好了,星期一早上我就把300斤最好的柴火给学校送去。”父亲听了高兴极了,立即做好了打算,他自己那担柴火捆了200多斤,我这担柴火捆100来斤。
我对父亲说:“我今天和同学们说了,我父亲是靠卖柴供给我读书的。全班同学都知道你是卖柴的了,说您真辛苦真不容易呢,同学们都鼓励我更要努力学习。” 没等父亲说什么,拿着菜刀切猪草的母亲首先发话了:“同学们都知道了你和父亲一起担柴卖供你读书,至所以你更要坚心读书,争取学得真本领才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同学们对你的鼓励和父母亲对你的期盼”
“我无言以对……”我汗颜极了,也心虚极了,我却没有多去想想父亲每天早上很早就挑柴去镇里卖的辛劳,不管下雨天晴总天天如此,然后下午去很远的山上砍柴,是多么的辛苦与劳累,他再苦再累从来没有对我发过一次火,也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只是叫我好好努力读,家里一切有父亲。
“爹,对不起!您为了我能在学校无忧地学习,您太辛苦啦!”我低着头,走到父亲面前低声的说道。他用汤巾擦干刚洗过的手,轻轻的抚摸在我头顶,点了点头说:“武儿,不用跟爹说对不起,因为父母亲没本事挣不来大钱,只能卖柴得点辛苦钱供你读书,只要你在学校认真读书我心里乐着呢?”
“嗯,爹,我知道了……。”我用力地点点头。
星期一早上,我和父亲各自担着一大一小两担柴禾去镇里上学。
“李武同学你真棒,力气真好,能担这么大一担柴禾。”同学们对我竖起大拇指,跟平时一样大家说说笑笑一路往前。挑柴走在后头的父亲带着憨笑和同学们打起了招呼,我的心情却有着从来没有有过的轻松。在心里轻轻的说道:爹,谢谢你!……
我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她有着中国传统妇女共有的特质,心底善良、性格率真、为人诚恳、吃苦耐劳……
母亲一生勤俭持家,为我们操碎了心;她把我抚养大,送我上学,然后参加工作,结婚成家。母亲芳华衍变沧桑,青丝熬成白发,她大半生的操劳,都是为了儿女的成长。
从我记事起,我的母亲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分昼夜的运转着,日复一日地在土地和家之间忙碌着。我穿的鞋都是她亲手做的,家里人的衣服是她亲手缝制的。我的母亲为我上学、成家、立业,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辛劳,最终将我们几个兄妹养大成人,想想真不易啊!
小时候,我总是盼着快快过年,因为过年有肉吃,好的年景还有新衣穿,但母亲却始终穿着那件旧式的土布大巾蓝衫,只是补丁一年比一年增多。
小的时候只有饿了、困了,才知道回家,未进家门就会喊:“娘,我饿了!”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玩到饿的时候,看着家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然后听到母亲呼唤我回家吃饭。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没有享过什么清福。在那难苦的岁月,哪怕是番薯能吃饱也行,这是她们当年梦寐以求的美食。那时候,家里穷,饭菜油水不多,每次吃饭,母亲总是把好一点的饭菜留给我。她们似乎好像没有任何食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对哪一种食物有特别的欲望,她们总是默默地先让我们享用,她自己却随便吃一点剩下的。
每当我想起我的亲生母亲背对我喝剩粥的背影,我的心就会痛。她的一生都无私奉献给了我们女儿身上了。
有一次我生病,半夜发高烧,母亲在我身边守到天亮,直到第二天中午烧完全退后,母亲又赶紧给我做了只有生病时才能吃上的一碗鸡蛋粥。看着我吃下去,母亲笑了,那是只有慈母才有的笑容啊!
我上初中那年,有时星期一的早上,挑着一担青柴棍(那时学堂蒸饭需要上交柴火)和一小袋米、一小袋番薯丝的粮食、一个装着的霉干菜毛竹桐,告别母亲去镇上的初中上学的时候,母亲总是有些依依不舍。
在村口告别时,母亲强装笑颜对我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儿啊,爹娘都是农村的穷人,给不了你多少帮助,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要好好读书,争取出人头地,只要你用功,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
告别了母亲,当我走出百步之外再回头看时,母亲仍站在原地,手搭凉蓬眺望着我。那时秋风正凉,风儿吹撩着母亲满头华发,有种不可名状的潇瑟和孤寂。母亲站在村口路边,一身满是补丁的青衣点缀在一片灰色土路之中,孤零零的,望着路的尽头,期盼着我星期六的归来。她的背影在风中有些孤独,有些期盼,还有些挂念。此时,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完成学业,混出个样子来,让母亲宽慰……
往往是在回首之际,在远行之前,在离别之中,才蓦然发现,我们从未离开过父母亲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父母亲的牵挂。
小的时候,对父母亲只是一种依赖。青年时,对父母亲也许只是一种舐犊之情。只有当生命的太阳走过正午,人生过了春也过了夏,此时对父母亲才有了深刻的理解和敬畏。
随着生命的脚步,当我们在数着自己一根根白发,惊叹着岁月不饶人时,才会想起父母亲为了我们,所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父母亲是永不泯灭的记忆。每一缕白发,每一道皱纹,都象征着岁月的无情,记载着岁月的沧桑。
岁月的流逝是无言的,当我们对岁月有所感觉悟时,一定是在深深的回忆中。而对父母亲们的付出有所感同身受时,我们也一定进入了付出的季节。因为该付出的,父母亲都先我们付出了。
父母亲在世时,读到有关父母亲的文章,似微风滑过指尖,从未有点滴触动。父母亲仙逝之后,类同的文章从不敢轻易注目。一碰胸口就隐隐作痛,不能自已,往日父母亲的音容笑貌,已在泪眼婆娑中模糊成了浮影。
父母亲是铭刻在心里的情结。因为在人世间忍受最多苦难、咽下最多泪水、包容最多无知、体贴最多心灵,就是慈祥的父母亲,是伟大的父母之爱,岁月如歌,父母之爱无限……
作者简介:
刘伟民,1954年出生于浙江省缙云县仙都街道,得闲爱好编写。巳经出版的文学作品:《竹海红山》、《括苍老牛勤耕耘》、《胸有成竹》。编写的书稿有:《仙都百景颂》、《东方龙域》、《苍山情人谷》、《轩辕文化与缙云民俗》、《缙云千村拾遗》、《括苍寻梦》。中国古文化应用系列:《自家风水不求人》、《易经释读与八卦占筮决策》、《四柱八字预测基础信息释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