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有一老 如有一宝
臧公涛
题记:愿我那历经磨难的岳母,不要再经风霜,能够福佑安康,颐养天年。
因为疫情,加之孩子学业,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岳母了,每次打视频电话,老人家都是一如既往的乐观,视频里能看到就可以了,不用挂念我,一切都好。
今年,上海因为疫情,全城静默管控,岳母不由得紧张起来,时常地关注着、打听着上海的一切,每天打电话询问我们小区及附近周边的情况。尽管一再声称小区安全,家里都好,有吃有喝,一周过后,随着疫情的日益严重,岳母到底还是绷不住了,视频里嚎啕大哭,泪流满面,要我们务必告诉她实话,不要瞒她,家里还有没有吃的,到底还能不能买上东西,不要怕花钱。下午,又亲自跑到银行,取出五千元钱,辗转托人用微信转给了我们。
岳母一生命运多舛,少年时期,母亲便因病去世,留下兄弟姐妹七个跟随着父亲相依为命。作为老三的岳母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学校的大门一步,洗衣服、做饭、种地、饲养家禽,照顾弟弟妹妹,家里家外一肩挑,直至两位姐姐在城里就业,安家落户,弟弟妹妹们也不再需要照顾。后来闲聊时分,孩子常常纳闷地问起岳母,小小年纪如何能够吃得下这般苦,岳母则爽朗地回答:“这有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机遇总是偏爱有准备的人,带着对求学的热爱,闲暇时分,岳母就跟着做会计的父亲学打算盘。多年的坚持成就了岳母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算盘能手,也因此幸运的被市里供销社招录,吃上了商品粮,成为了城里人,并在此期间经人介绍,认识了岳父,成就了一对好姻缘,一时传为佳话。
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大潮滚滚来袭,加之以往经年累月的劳累落下的风湿性关节炎,岳母很不幸的、措不及防的成为了最早下岗的那一批工人,无奈之下,只好办理了病退。
当时,岳父的工资也不高,一家四口还住着城中村里简陋的平房,生活一度变得捉襟见肘。岳母天性乐观,没有任何埋怨,一句“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道出了她顽强而又执着的面对艰难困境的朴素的人生哲理。
几天过后,经过反复考察盘算,岳母毅然做出了摆摊卖早点的决定。从此,夫妻二人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准备,五点多钟出摊,先和面做当地富有特色的水烙馍,然后再洗、切、炒,酸辣土豆丝,绿豆芽,辣椒炒鸡蛋,海带丝------加上点菜,用热乎乎的水烙馍一卷,再配上一碗豆浆或鸡汁汤,就是一顿美味的早餐。就这样,寒来暑往,将近十个春秋,直到妻子姊妹二人均成家立业,反复规劝之下才最终放弃。
说起来,我和连襟还都是岳母亲自做媒看中的,只是因为我们俩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看起来都是忠厚之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我和岳母也是有缘,第一次见面,吃着她切的香甜的西瓜,没有任何拘束,顺势就唠起了家常,第二次,瞒着上班去的妻子,空着手就冒昧登门拜访,和岳母聊了一个下午,得到了老人家的首肯,大局初定。就这样,在岳母明的暗的帮衬下,终娶得佳人归。
世事总是喜怒无常,正当两个女儿都嫁得好人家,生活蒸蒸日上,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之际,命运再次无情地击向了善良的岳母。岳父临退休之际,不幸却染上了恶疾,患了癌症,而且是滑膜肉瘤——一种最为恶性的癌症。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岳母毅然决然地推掉了所有的一切,整日里陪着岳父,家里和医院病房,两点一线,直至岳父病逝。
而我,因为工作的缘故,甚至都未能再见上岳父一面,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依旧还记得再次回家之际,跪在岳父的遗像面前,岳母在一旁喃喃地说:“孩子来看你来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不要惦念家里------”削瘦枯黄的面容,空洞的眼神,泪水簌簌的滑落,很难想象,此前的将近上千个日日夜夜,她一个人背地里究竟忍受了多少委屈,受尽了多少苦难。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岳母似乎都没有能够走出来,整日里郁郁寡欢。妻子不放心,正好孩子尚小,就把她接回了上海,帮着带带孩子,也顺便换个环境,也正因了岳母,帮我们度过了担惊受怕而又苦涩不堪的几年。
孩子年幼,自小体弱多病,不幸染上了哮喘,后期,又患上了紫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性的往医院跑,而我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年在外奔波,一时无法兼顾,妻子本也是要强之人,工作压力较大,也被拖累的憔悴不堪。岳母没有任何怨言,很快调整好心态,一方面叮嘱我安心工作,另一方面又义不容辞地挑起了照顾孩子的大旗。时常的,在家里,孩子整宿的哭闹,一抱就是小半夜;在医院里,排队,挂水,吸氧,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包裹,每每回家,已是半夜三更。
孩子胃口不好,时常这不吃那不吃,甚是让人无奈而又心疼。岳母多方打听,寻求秘方,将多种果蔬榨成汁,切成丁,做成五颜六色而又花样繁多的菜饭,多年如一日哄着喂着,终将孩子体质逐日提升,以至于现在,尚在初中阶段,就已长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孩子渐渐长大,每次公休回家,岳母住不了三五日,就会寻找借口回老家,拦也拦不住。其实,我和妻子也明白,岳母是觉得孩子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照顾了,再者,也不愿打扰我们一家三口的小生活,而且,家里也的确还有一位她心心念念之人——她的老父亲。
岳母的父亲今年已是百岁高龄,却依然是面色红润,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嗓音洪亮,而且,每天雷打不动的,还要喝二两小酒。老人七个子女之中,最小的小姨也已于去年退休,虽说如今已是五世同堂,但是,子女之中,有的自己也是年岁已高,体弱多病,有的还要帮忙照顾孙子孙女,无暇抽身,于是乎,碎碎念念之际,兜兜转转之间,都觉得还是跟着岳母比较合适,不经意间,这一跟,已是多年。
每日清晨,岳母陪伴父亲在小区里散散步,遛遛弯,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洗衣服、打扫卫生、做几个精致小菜,烫上一壶老酒。中午小憩一会,下午则相对轻松一些,看会电视,或者楼下打会纸牌。傍晚时分,回家继续做饭,陪老父亲小区散步,再回家给父亲擦身,烫脚,服伺老人休息。
一来岳母也是七十多岁古稀之人,且体弱多病,小脑萎缩,时常突感晕厥;二来,照顾老人确实辛苦,更何况还不让人放心。时常的,妻子姊妹二人为此深感揪心,多次商量出钱雇个保姆照顾二老,不曾想,岳母坚决不同意。用她的话讲是活这么大了,还能有爹叫,我开心;天天伺候爹,我舒心,更何况天天忙乎着,浑身有劲。
疫情封控已一月有余,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岳母不打招呼,又偷摸着让她姐姐的儿子给妻子转了五千元钱,接到钱的那一刻,妻子嘴上说着这老太太真烦人,不经意间,眼里却莫名泛起了泪花。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能够时时地牵挂着和被牵挂着,真好!
作者简介:
臧公涛,男,来自上海虹口,中远海运集团公司高级船长,做着理工男的工作,却念念不忘小小的文学梦。多年来笔耕不辍,也有幸小有收获,从而激励自己更加奋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