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风采】
石会文,银行高管退休,大学本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现代作家文学》特约作家。在省级以上纸刊和微升等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诗歌两百余篇。曾获省报告文学二等奖,《中国乡村杂志》全国散文优秀奖,《现代作家文学》全国散文一等奖。在《人民日报》、《新华社通讯》、《经济日报》发表杂文、通迅十余篇。在《经济研究》、《金融研究》、《中国金融》发表论文二十余篇,并出版经济专著两本。

春 去 冬 来
(二十四)
马诚来汉口仅三年就从水手升任船长,可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步步为营,一帆风顺。
汉口的局势也似乎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商贸昌华,一片繁荣,一点也也看到国之将倾的危机。
可是,处于京都应天府的清政府正陷入破落衰败之时,朝纲臃腐,软弱无能,内外交困,民不聊生,大厦将颠,岌岌可危。
特别是经历了1894年发生的中日甲午战争之后,更加加速了清政府走向崩溃。此一战,导致清政府元气大伤,不仅国家财力空前亏空,而且民心背向、志气殆尽。
日本帝国以保护日侨为由增兵朝鲜,名为侵朝,实为企占中国。光绪对日本已久存大张挞伐之心,遂对日宣战。但战争因反战势力李鸿章等竭力反阻,加之敌我力量悬殊,备战仓促,导致战争以失败告终。
战败后,中日双方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中国被迫向日本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岛等诸岛于日本,并向日本赔偿白银两亿两,增开沙市、重庆、苏州、杭州口岸,(上海、汉口、广州、天津等大城市于此前早先开放)使中国蒙受巨大损失和屈辱,国家出现了空前的民族危机。
不久,甲午战争失败的后果也随之波及汉口,日本、沙俄及英、美、法、德、荷兰等国相继在汉口设舘,漫延于汉口十里江滩,从歆生路以东的沿江大道上随处可见西方列强的领事使館,马路上耀武扬威的洋人随时可见。
中日一战的失败让光绪痛不堪言,咬牙切齿,也让他深深地体会到,国家只有强大才能抵御外侵,不受欺辱,中国必须走强国之路,他发誓要一雪此耻,变法强国。所以,中日一战的失败,也唤醒沉睡的国人,促进了国内朝政变革的到来。

时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的李绂藻,在民族危旦之际,其志与光绪不谋而合。
詹事府是负责皇上坐朝、或秋审、朝审会议的专门机构,詹事府设有詹士、少詹士之职,均侍班参与集议,实录、纂修集议草本,且记录圣训,故少詹士之职是跟随光绪左右的近臣。
李绂藻虽只正四品官职,但为光绪近臣,自然对光绪的变法强国情结了如指掌,李绂藻与光绪每每谈及国破之事,光绪虽倾露变法之心,但疑虑重重,裹足不前,李绂藻知道他的疑虑来自慈禧。
光绪虽为皇帝,可皇权已落慈禧之手,万事需得慈禧点头,这位老佛爷厉害得滴水不漏,霸道以极。
李绂藻对光绪的处境深表同情,时常提醒光绪,诸事应与慈禧沟通后而定。当时的光绪,所能做的是如何将自己的思想去说通慈禧,过了慈禧这关,光绪才算皇帝,这真是千古奇观,皇帝头上还有皇帝。
一天,光绪在颐和园看书,李绂藻求见,与光绪谈及日本强大的原因,是因日本进行了明治维新的结果,中国要强也需走变法之路,光绪对此极为赞同。
日本明治维新经验,其中“大誓群臣以定国是”,尤为光绪认可,因为这也正是光绪向慈禧要回皇权的最好理由,光绪可以来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要回部份皇权。
光绪对变法如此兴奋神往,李绂藻乘机向他赠送了《日本国志》、《日本变政考》、《俄彼得变政记》等书,光绪兴奋不已,欣然受读。
此时,以康有为、梁启操等为代表的维新派正在全国掀起强国、保国、保种的革新热潮,这“强国、保国、保种”六字口号深得民心,京都应天府、天津、汉口、武昌、广州等地彼此呼应,改革之势如潮水湧动,就连朝中的不少大巨都拥护革新,让光绪看到了民心所向。
光绪以为天时已到,人和具有,便暗中召见康有为等面议,商讨维新变法之事,并封康有为六品官级,以名正言顺。这一举措大大地鼓舞了维新派的气势。
为让光绪的变法得以实施,李绂藻再次提醒光绪:
“皇上旨意甚好,但仍需与老佛爷商定再行,切不可莽为。”
光绪冷静下来,说:“所言极是,但不知如何以说?”
李绂藻说:“当以国亡种亡为说,以大清江山为说,方与老佛爷同心。”
光绪依李绂藻之言,去找慈禧,言明国危种危之际,当以变革朝政、强国抗掳为要。说得慈禧连连点头,光绪又继言:“若太后不给我事权以变法,宁可退位,决不做亡国亡种之君。”
慈禧万万没想到光绪会以此要挟,但见光绪如此铿锵有力,据理力争,再想想国危之实情,也觉变法强国势在必行,无奈之下,便同意了光绪的要求。慈禧慢慢地说:“也好,去办吧。”
光绪迈过了慈禧这道门槛,一切依势而进,各种变法新政相继颁发,变法如火如荼。

然而,随着变法的推进,一些新政难免不触犯保守势力的权贵,一时间朝廷非议四起,均以祖制不可废为由予以阻拦变革。光绪的改革,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
一天,光绪传李绂藻进殿,问他:“朝中反变法之声可大?”
李绂藻回言:“朝中反对之声甚高,尤以礼部为重。”光绪听了,若有所思,要李绂藻下去了。
次日,光绪召礼部尚书许应骙进殿,问及变法一事,光绪语音未落,许应骙便迫不及待、滔滔不绝,尽言变法之害,说得满嘴唾沫,光绪见了只是冷笑。
光绪证实了李绂藻所言属实,深知阻力不小。为变法大计,当机立断罢去许应骙等六人官职,以震朝臣,以正视听,为变法清障。此后,反阻之声渐小。非常之事,须有非常之力,才能立干见影。
光绪力挽狂澜,李绂藻进而向光绪进言:
“皇上,当今之计需唤起大众之力,方有坚实之基。”
光绪击掌言道:“正合我意。”
光绪立下诏书,明示天下:“各部司员,有陈事件者,著由各堂官代奏,士民有上书言事者,荐赳督察院呈递,毋得拘奏忌讳。”
诏书一出,海内臣民,无不欢欣,以为国难可解,国家有救,纷纷上书,讨论国家变法大计,其情如决川之势,光绪大喜。
此时,康有为、梁启操等见光绪于革新如此热情,万分鼓舞,其变革之势更猛,公开提出改革朝廷机构,裁撤冗臣,开放言论,民主执政,开办新学,鼓励兴办私人工商企业等。
光绪、康有为等新出的诸多举措,让慈禧、李鸿章等保守势力极不舒服,大为不满,其中数条明显是向慈禧专权宣战,让她大为震怒,方知如此变法是在革她的老命。通过变法之策扩大光绪皇权,大呼上当。这是慈禧最不能接受的,她咬牙切齿,痛骂光绪。
皇权之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慈禧终于向变法开刀了。
光绪二十五年(1898年)九月二十九日,慈禧终于拉下了她的伪装,露出狰狞面目,对变法发动了血雨腥风的屠杀。
此时,朝廷向全国发出缉拿康有为等人的旨意,随即抓捕屠杀了谭嗣同、杨锐、林旭等六人于菜市口,并处死了一批为光绪通风报信的太监、宫女,其处死手段惨不忍睹,竟然连凌迟之法都用上了。此时紫京城内,应天府里乌云笼罩,血雨腥风,谈革新色变。
在杀害大批维新派的同时,对主张变法的徐玫清、翁同和等予以革职查办,永不叙用。一时间,全国上下风声鹤唳,惊恐万状。
但是,让慈禧万万没想到,聪明的光绪已早有所察觉,他预感国乱即将来临,自己已处于危险之中。然而此时光绪并没有顾忌个人安危,而首先安排康有为等人的逃离,以留火种。他一边派李绂藻密命闽会馆林旭、蜀会馆杨锐向康有为等通报危情,命其速逃。康有为看到光绪的密旨痛苦不已,泪不成声,诚感光绪的爱臣之心。
光绪为保险起见,又密令李绂藻连夜赶往康有为住处南海会馆,再次传达光绪旨意,速速逃离,并送给康有为去天津的火车票。
维新派预感更大的屠杀将不可避免,四野一片哀鸿。
九月二十日凌晨,慈禧还在熟睡之际,康有为已登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
康有为到达天津后,因有人告密,他的逃离线路己被官府得知,官兵很快追到了天津,康有为立即改乘英国的“重庆”号客轮逃往青岛,康有为刚从青岛登上了去上海的轮船,官兵又追到了青岛,康有为刚达上海,官兵又追到了上海。康有为认为原定逃离计划可能泄露,决定临时改变逃离路线,不去日本,他们来了个出奇不意,西逃,果然这一招让官府失去了方向。

一天清晨,天蒙蒙亮,上海和平饭店308房间有一个年轻人敲门,这个年轻人就是马诚。
房间里的客人已经起床,他看了看怀表,说了声“该到了”,便去开门。
“你是吳为先生吧?”马诚问。
“先生有事吗?”
“我从汉口来,接姨父的。”
“啊,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马诚回到。
“黄鹤知何去?”
“三月下扬州。”马诚回到。
“啊,先生请进。”吴为一笑,让马诚进了房间。
“先生稍等,我去去就来。”吴为说着去了隔壁房间,原来为安全起见,康有为与吴为分住,以留廻旋余地。不一会回来对马诚说:
“我们现在上船吧,你同隔壁的先生先走,我随后走,船上见。”
“好的。”马诚说着递过一张船票给吳为。
一会隔壁的那位先生出来了,马诚同他出门,上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人力车去了十六铺码头,吴为坐了另一辆人力车紧随其后。
上船后,他们三人住在一个三等仓里,吳为问马诚为什么安排三等仓,马诚说三等仓不招眼,相对安全,吳为连连点头,对安排很满意。
马诚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康有为,此人四十岁左右,瘦瘦的脸,瘦瘦的身材,一身旧布长衫,是那种乡下秀才模样。马诚想,一定是装的,他决对是个大人物,但马诚并不知道他就是康有为,因为王洪盛并没有告诉他,只说去上海接人。康有为很少与人说话,总是默默不语、略有所思的样子。
一会进来一个官兵,马诚一看,知道是例行公事的常规检查,一点也不慌张。
官兵问:“干什么的?” 康有为看了官兵一眼,没有作声,马诚连忙说道:
“老总,这是我叔,他喉笼有病,不能讲话,刚从上海看病回汉口的。”
“把船票拿出来看看!”
“好的。”
马诚说着把两张船票递给官兵,官兵把船票正反瞄了一眼,还给了马诚走了。康有为看着马诚笑了,意思是说年轻人顶机灵的。

经过三天的船行,一路无事,总算平安到达汉口,他们从四官殿客运码头上岸,住进了预先定好的歆生路璇宫饭店,马诚敲开406房间,只见舅舅王洪盛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在房间里等着。老人见了康有为连忙起身,拱手道:
“先生一路辛苦啦。”
“哪里,哪里,有劳张大人了,实不敢当。”
“应该的,平安就好。汉口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先在汉口呆两天,等没什么动静后再由王大人亲自送先生重返上海。”
“太好了,这个回马枪杀得好,谢大人。”
此时,马诚这才悟出,那个从上海接过来的先生一定是康有为,那个张大人就是张之洞,他已见过,这么大的人物能与自己近距离接触,并参与他们的活动,真是三生有幸,马诚一种莫名的幸运感、幸福感油然而升。
王洪盛招呼张之洞、康有为、吴为三人进餐,马诚没有参加,他们席间说些什么,马诚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猜得到,大人们一定是在谈时政。
过了两天没有官兵追杀的消息,马诚和王洪盛一起陪康有为、吳为上了去上海的轮船,重返上海东渡日本。
经历九死一生,最终于从慈禧的魔掌中逃脱。
光绪变法从1898年6月开始,到1898年9月,历时一百零三天,以光绪囚禁、康有为逃亡,大批维新派惨遭屠杀与革职而彻查告终。可叹光绪壮志未酬反成“囚帝”,而慈禧却继乱朝纲,将国家进一步推向苦乱的深渊。
在这场重大的变法中,李绂藻忧国忧民之心,变法强国之志不死,他与光绪同心,竭尽所能。看着光绪囚禁,他已心灰意冷。一国无主,何以治国?李绂藻已陷入彷徨之中,禁不住感叹万分:山河破碎血雨别,此生沉浮空悲切。一国无主何相许,但愿华夏终化蝶。
此时武昌、汉阳、汉口的改革形势也已近灰飞烟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清庭的崩溃之势,在这看似平静之中日渐严重。这些囯乱之危,年轻的马诚已有所感,不免忧心忡忡。他时而谈及国事,都被王洪盛阻止,告诫他莫谈政治,别惹是非,安心开船。马诚知道,这是舅舅在保护他。如今,他的境界已不再是轮船、长江了,他的脑子里装进了更大、更远的世界。
在这多事之秋,马诚感到一丝丝希望的就是他当父亲了,他的儿子出生了,取名马长江。这个名字是他早就和夫人商量好的,无论生男生女,都叫马长江。因为,冥冥中他有一种深深的长江缘,他爱长江,他的事业在长江,他这一生都不会离开长江,都会以长江为舞台,演绎自己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