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不见了。那曾经被钉在眼里
握在手上的风,像时间消逝的某个片段
让人莫名地感怀。多年后
当我再次想起,如此突然地
想起风,在它吹拂过的地方坐下
回忆多年前的日子,我知道
有许多东西无法说清
譬如在另一个城市或乡下,刮着风
一块窗玻璃被吹掉了,听到的并不是
当时的声音。这么多年
我不断变换着自己,仿佛一棵树
不断扔掉往事的叶片。而往事
并没有走远。此刻我决定不看报纸
不读新闻,不让各种小道消息扰乱我的平静
决定不投稿,不去参加
大大小小的文学研讨会
我独坐在窗前,与往事会晤
面对着面,恍若一本日记
在不经意间翻开
翻开了,才想起生命中那么多日子
都已经过去,很多事情
不能再提。我不断提醒自己
这是某年某月某日,一个人不可能
与时间重逢。虽然我一直都没有
真正离开过时间。我不知道
自己的缅怀有多深
不知道往事,宛如一个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的亲人。我却很少抵达它的居所
敲响它的房门。就像现在
突然发现窗前的风铃不见了,事实上
它已经丢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整个午后,我都坐在窗前
不再想加班的事、金钱的事、烦恼的事
还有痛苦的事。从未想过往事
何必在此刻想起
此刻,我高举着双手,呐喊,然后
沉默。仿佛生活一开始就没有
教我如何表达,只是
让我学会在回忆出现时
一言不发。有时候是一些难忘的朋友
他们过于关切的问候
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生活的圈子
一直有不少曾经认识的人
他们的面容,雾一样在往事里摇曳
而我从未抓住过他们的表情,正如抓不住
从列车窗口一晃而过的树梢
那年那月那日的世界
在风中打着哈欠。而我越是想平静
越是平静不下来。还有什么
留在记忆里?我不曾想到要这样问
还有什么在一个人内心
翻晒着发酶的陈年旧事
我坐在窗前,没事地看着窗外
来来往往的行人。午后时分
我所理解的宁静,只不过是
正在开过来的汽车比刚才开过来的汽车
少了几辆。整个午后
我单独占用一间集体办公室
长久地坐在窗前,却坚持认为
这只是短短的一瞬。比起悠长的回忆
眼前的时间是静止的
空间也是静止的。时空突然凝固
所有的人和事都停了,静待一觉醒来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当年的理想,风铃似的挂在窗口
却永远让人够不着。已经消失的
如同它最初的出现,让我拥有
一段真实的回忆。我试图抓住生命中
一些有意义的瞬间,在常见的汉字堆里
错把别人的往事认作自己的往事
错把许多不曾带来的东西
悄悄地带走。生命往往就是这样
带着自己的哭声来
带走的,却是别人的哭声
人到中年,拥有的机会不多了
就像一件快要晾干的衣服
挂在阳台上,晃啊晃
我清晰地感受到回忆
明明已经结束,现在又重新
从心灵的某个位置开始。一天之中
到底有多少次回忆?一年之中,一生之中
回忆到底要重来多少次
此刻,我努力放大瞳孔
注视着身旁的一切,生怕一转眼
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我伸手往空中一抓,只抓住一阵风
我十指紧握,生怕一松手
便什么都没有了。眼前的事物
再一次被描述:先是风
尽管现在看不见了。它以静止的速度
停在我面前,等待我松开抓住它的手
一如我曾经等待过
一列进站的火车。是怎样的旅途
让人永远到不了终点
又是怎样的终点,让人神志恍惚
在真实的时空与虚幻的回忆之间
一再迷失。我想象中的未来和往昔
仿佛一条河的两岸
空出河床,让奔流不息的河水
自由地流淌,让风
从河面上掠过。而人们不慌不忙
照镜子一样把回忆倒映在水中

诗人简介:充原,本名刘宋民,湖南祁东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作家分会常务理事,湖南省诗歌学会诗歌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祁东县作家协会主席,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爱你·教师文学》等专业刊物,曾获首届教师文学奖诗歌提名奖、第二届湖湘教师文学征文诗歌组唯一的一等奖,已出版诗集《在风与风的缝隙》、万行长诗《白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