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焦仲卿妻作》

无名氏

本篇最早见于《玉台新咏》，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作者为“无名人”，诗前有序文说：“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1〕。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2〕。时人伤之，为诗云尔〔3〕。”《乐府诗集》载入《杂曲歌辞》，题为《焦仲卿妻》，称“古辞”，并说：“不知谁氏之所作也。”（又见逯本第283页）此诗叙写了汉末一个普通家庭的婚姻悲剧，深深相爱的焦仲卿、刘兰芝夫妇，因封建家长的专横势利而被生生拆散，最终双双殉情而死，有力地控诉了封建礼教的罪恶。当时人同情这对夫妇的不幸，故创作此诗；它在流传过程中，后人有可能作过一些润色，但仍保留了鲜明的民歌风格。此诗是早期长篇叙事诗中的珍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社会认识价值。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4〕。“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5〕。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6〕。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7〕。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8〕。三日断五疋，大人故嫌迟〔9〕。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10〕。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11〕。”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12〕：“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13〕。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14〕。共事三二年，始尔未为久〔15〕。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16〕？”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17〕？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18〕。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19〕！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20〕。便可速遣之，遣之慎莫留。”府吏长跪告〔21〕：“伏惟启阿母〔22〕：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23〕。”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24〕：“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25〕。”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26〕。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27〕：“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28〕。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29〕。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30〕。”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31〕。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32〕。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33〕？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34〕。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35〕。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36〕。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37〕。箱簾六七十，绿碧青丝绳〔38〕。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39〕。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40〕。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41〕。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42〕。”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43〕。著我绣裌裙，事事四五通〔44〕。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45〕。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46〕。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47〕。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48〕。上堂拜阿母，母听去不止〔49〕。“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50〕。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51〕。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52〕。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53〕：“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54〕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55〕。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56〕。”出门登车去，涕落百馀行〔57〕。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58〕。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59〕：“誓不相隔卿〔60〕！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61〕！”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62〕。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63〕。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64〕。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65〕。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66〕。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67〕。”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68〕。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69〕。阿母大拊掌〔70〕：“不图子自归〔71〕。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72〕。汝今无罪过，不迎而自归〔73〕。”兰芝惭阿母〔74〕：“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75〕。还家十馀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76〕。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77〕”。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78〕。”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79〕。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80〕。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81〕。”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82〕。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83〕？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84〕。”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85〕。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86〕”；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87〕”。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88〕。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89〕”。阿母谢媒人〔90〕：“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91〕？”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92〕。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93〕！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94〕。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95〕？”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96〕。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97〕？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98〕。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99〕。”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100〕。还部白府君〔101〕：“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102〕。”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103〕。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104〕。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105〕。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106〕。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107〕。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108〕。杂綵三百疋，交广市鲑珍〔109〕。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110〕。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111〕。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112〕。”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113〕。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114〕。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裌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115〕。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116〕。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117〕。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118〕。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119〕。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120〕。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121〕。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122〕。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123〕！”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124〕！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125〕；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126〕。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127〕。”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128〕。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129〕！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130〕。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131〕。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132〕。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133〕。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134〕。”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135〕：“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136〕。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137〕！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138〕。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139〕。”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140〕。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141〕。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142〕。菴菴黄昏后，寂寂人定初〔143〕。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144〕。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145〕。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146〕。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147〕。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148〕。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149〕。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150〕！

注释：

〔1〕建安：汉献帝年号，公元196至220年。庐江：汉郡名，在今安徽境内。遣：古代女子出嫁后，被夫家休回母家叫遣。    〔2〕自缢（yì）：上吊自杀。    〔3〕时人伤之：当时的人哀悼他们。云尔：句末语助词。以上是诗前小序，说明故事产生的时间、地点和写作缘由。    〔4〕“孔雀”二句：汉代乐府写夫妇离别的主题，往往以双鸟起兴。    〔5〕素：白色的细绢。箜篌（kōng hóu）：古弦乐器，体曲而长，二十三弦或二十五弦。    〔6〕守节：坚守节操，指仲卿忠于职守，经常在官府值宿，很少回家。情不移：不因夫妇感情而有所改变。    〔7〕“贱妾”二句：原本无，据《玉台新咏》兰雪堂等本补。    〔8〕鸡鸣：鸡叫头遍时，凌晨三时许。    〔9〕断：截下。疋：同“匹”，布帛等织物的计量单位。古代四丈为一匹。大人：刘氏称焦仲卿的母亲。迟：慢。    〔10〕徒留：白白地留在这儿。施：用。    〔11〕白：告诉。公姥：公婆。从全诗诗义看，仲卿父亲已死，故这是偏义复词，只指仲卿母亲。下同。相遣归：打发我回娘家。相：带有指代性的副词，这里指“我”。    〔12〕启：禀告。    〔13〕薄禄相（xiàng）：穷相，没有多大出息。    〔14〕结发：犹言束发，古代男子二十岁束发加冠，女子十五岁束发加笄，表示成年。这里指结婚。黄泉：这里指至死。    〔15〕始尔：刚刚开始罢了。    〔16〕意：料，想到。厚：厚遇，指喜爱。    〔17〕何乃：为什么如此。区区：小气的样子。    〔18〕自专由：自作主张。    〔19〕久怀忿（fèn）：早就有气了。忿：怒恨。    〔20〕可怜：可爱。体：体态，模样。    〔21〕长跪：挺直身子跪着。    〔22〕伏惟：俯伏思念。古人对尊长说话时常用来表示恭敬的谦词。    〔23〕终老：到老，一辈子。取：后作“娶”。    〔24〕槌（chuí）床：拍床，发脾气时的动作。床是当时的坐具。    〔25〕失恩义：指对仲卿妻已恩断义绝。会不：当不、决不的意思。相从许：允许你的请求。    〔26〕再拜：拜两次。    〔27〕举言：发言。新妇：媳妇。哽咽（gěng yè）：由于悲痛而声气阻塞，说不出话。    〔28〕自：本来。卿：丈夫对妻子的爱称，后来又发展成为夫妻间相互的爱称。    〔29〕但：只是。且：暂且。报（fù）府：去庐江府。报：通“赴”，往，去。    〔30〕“以此”句：为了今后重聚，你就忍受些委屈吧。    〔31〕“勿复”句：不要再添麻烦了，也就是说别再提接我回来了。重（chóng）：再。    〔32〕初阳岁：古谓冬至一阳始生，故以初阳岁指冬至后到立春前这一段时间。谢：辞别。贵门：对仲卿家的敬称。    〔33〕奉事：作事。循：顺从。进止：指行动。敢：岂敢，哪敢。    〔34〕作息：偏义复词，指操作。“伶俜（líng pīng）”句：孤零零地受了许多辛苦。伶俜：孤单。萦（yíng）：缠绕。    〔35〕谓言：以为，说是。“供养”句：想供养婆婆到老，报答她对我的大恩。卒（zú）：终了。    〔36〕绣腰襦          （rú）：绣花的齐腰短袄。襦：短袄。葳蕤（wēi ruí）：草木茂盛枝叶下垂的样子。这里用来形容短袄上绣的花草。自生光：闪闪发光。    〔37〕复斗帐：双层的覆斗形的帐子。斗的形状是方口方底，口大底小。“四角”句：将装有香料的小袋子挂在帐子的四角。    〔38〕簾（lián）：通“奁”，盛梳妆用品的匣子。六七十：形容箱子、匣子多。“绿碧青”句：箱子、匣子都用青绿色的丝绳捆扎着。    〔39〕“物物”二句：各种物品都不一样，全装在箱、奁里。    〔40〕鄙：粗劣，不好。不足：不配。后人：后来人，指仲卿将来再娶的新娘。    〔41〕“留待”句：留着作为送给你的东西，也就是作为临别纪念的意思。遗          （wèi）施：送给，这里指送给的东西。于今：从今。会因：见面的机会。    〔42〕“时时”句：时常拿它作为安慰。    〔43〕曙：天亮。严妆：盛妆，浓妆。    〔44〕著（zhuó）：穿。绣裌裙：双层的绣花裙子。事事：每样事，指穿裙、着鞋、插簪、换衣、戴耳坠等。这是通指各种打扮说的。通：遍。    〔45〕蹑（niè）：踩，这里是穿的意思。丝履（lǚ）：用丝绸制成的鞋子。“头上”句：头上戴的玳瑁簪子闪闪发光。玳瑁（dài mào）：爬行动物，形状像龟，甲壳黄褐色，有黑斑，很光润，可做装饰品。    〔46〕“腰若”句：腰里束着像流水一样轻盈柔软的白绸子。纨（wán）素：细白的薄绸。明月珰（dāng）：明月珠做的耳坠子。珰：妇女戴在耳垂上的一种装饰品。    〔47〕削葱根：削尖的葱根，形容手指细长洁白。“口如”句：口唇红得像含着朱砂。朱丹：即朱砂，一种红色的矿物颜料。    〔48〕纤纤：小巧貌。细步：小步。    〔49〕“母听”句：婆婆听凭兰芝离开，不加挽留。本句原本作“阿母怒不止”，此据《玉台新咏》改。    〔50〕“生小”句：从小就出生长大在乡下。野里：乡下。    〔51〕“兼愧”句：连累仲卿，使得他也感到脸上无光。兼愧：牵连受愧。贵家子：指仲卿。    〔52〕钱帛：指聘金、彩礼。    〔53〕却：退下来。小姑：丈夫的妹妹。“泪落”句：眼泪像一串串珠子似的掉下来。    〔54〕“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二句：原本无，据康熙本《玉台新咏》补。    〔55〕勤心：尽心。养公姥：奉养婆婆。“好自”句：好好地照料她。扶将：扶持，照料。    〔56〕初七：农历七月初七，是神话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古代妇女在这天晚上要用瓜果供奉织女，求织女给自己智慧，叫做乞巧。下九：古人以每月二十九日为上九，初九日为中九，十九日为下九。每月的下九，妇女们便在一起聚会游玩，叫做阳会。见《瑯嬛记》。“嬉戏”句：聚会游戏时别忘了我。    〔57〕涕：眼泪。    〔58〕隐隐、甸甸（tián）：车马的声音。何：句中助词，无实义。    〔59〕耳语：凑近耳朵小声说话。    〔60〕相隔卿：同你隔绝。    〔61〕誓天：对天发誓。不相负：不辜负你。    〔62〕区区怀：诚恳相爱的心意。区区：爱。怀：心意。    〔63〕“君既”句：既然承蒙你收留我。既若：既然。见录：容纳我，收留我。    〔64〕磐石：大石头。蒲苇：两种水边植物。蒲叶、苇茎柔软坚韧，不易折断。    〔65〕纫（rèn）：通“韧”，柔软而坚牢。    〔66〕父兄：偏义复词，这里指兄。    〔67〕任我意：顺从我的心意。“逆以”句：预料到这种情况，心里像油煎一样难受。逆：预料。煎：形容焦急痛苦。    〔68〕举手：表示告别。劳劳：忧愁伤心的样子。“二情”句：彼此依依不舍。依依：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69〕“进退”句：感到没脸见人，所以进而又退，进退两难。无颜仪：脸上无光。   〔70〕拊（fǔ）掌：拍手，这里表示惊讶。    〔71〕“不图”句：想不到你自己回来了。图：料想。当时风俗，女子出嫁后要娘家去接才能回来，没有接而自己回娘家，不是被休弃就是出了别的事故，所以刘母非常吃惊。    〔72〕“谓言”句：对我说过誓不违反夫家的家规。谓言：说是。    〔73〕今：这里是若、如果的意思。    〔74〕惭阿母：愧于回答母亲。    〔75〕悲摧：悲痛忧伤。摧：忧伤。    〔76〕县令：县的行政长官。媒：媒人，说合婚事的人。云：说。郎：公子。窈窕（yǎo tiǎo）：美好。    〔77〕便（pián）言：有口才。令才：美才。    〔78〕应（yìng）之：回答他。    〔79〕见丁宁：即叮嘱我，嘱咐我。结誓：发誓。    〔80〕此事：指改嫁这件事。非奇：不好，不妙。    〔81〕断：回绝。信：使者，指媒人。“徐徐”句：慢慢地再谈吧。更：再。之：指改嫁的事。    〔82〕始适：刚出嫁不久。适：女子出嫁。    〔83〕“不堪”二句：做不了小吏的妻子，哪能配得上贵公子呢？合：配。    〔84〕“幸可”句：请多方打听。意思是说看有无其他合适女子。幸：表敬副词。广问讯：多打听。“不得”句：不能就这样答应你。    〔85〕“寻遣”句：不久县令派遣县丞到郡里向太守请示后回来。寻：不久。丞：县丞，县令的助理官员。    〔86〕“说有”二句：是县丞向兰芝的母亲说他曾在太守面前夸过兰芝家世很好。兰家：某家，这里指兰芝家。承籍：继承先人的户籍。有宦官：有做官的人。    〔87〕云：说。以下两句是县丞转述太守的话。娇逸：漂亮潇洒。未有婚：没有结婚。    〔88〕主簿：太守府里掌管文书的官员。通语言：传话给我。    〔89〕“直说”四句：直截了当地说，太守家有个好公子，想和您家结亲，所以派我到您府上来。这是县丞到刘兰芝家向她母亲提亲的话。结大义：指结成婚姻。    〔90〕谢：谢绝。    〔91〕老姥：老婆子。刘母自称。    〔92〕怅然：不如意的样子。烦：烦恼。    〔93〕“作计”句：打主意怎么不多考虑考虑！作计：打主意。量：考虑。    〔94〕否（pǐ）泰：《易经》里的两个卦名，否卦代表坏运气，泰卦代表好运气。如天地：好像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比喻好坏相差悬殊。    〔95〕义郎：有义的郎君，这是对太守儿子的美称。体：身。指义郎这个人。“其往”句：那往后要怎么办？往：原本作“住”，此依《古乐府》改。    〔96〕谢家：辞家，指出嫁。事夫婿：服侍丈夫。中道：中途。    〔97〕“处分”句：怎样处理就顺着哥哥的意思吧。处分：处理。适：顺从。自任专：自作主张。    〔98〕要（yāo）：相约。渠会：和他相会。渠：他。缘：机会。    〔99〕“登即”句：立即应允县丞的说媒。这是指兰芝出于愤慨，要他哥哥立即答应了这一门婚事。登即：立即。相许和（hè）：答应他。    〔100〕下床去：离开座位。诺诺、尔尔：都是答应的声音。复：又。这是写媒人高兴得连声答应。    〔101〕部：指太守府里。府君：汉代对太守的称呼。    〔102〕下官：旧时官吏的自称谦词。奉使命：遵照您的吩咐。“言谈”句：说亲时话谈得很投机，意即一说即成。    〔103〕视历、开书：都是查看历书。意思是要挑选一个结婚的吉日。“便利”句：这个月内最合适。    〔104〕六合：纪月和纪日的十二支相配合，就是子与丑合，寅与亥合，卯与戌合，辰与酉合，巳与申合，午与未合。正相应：正相符，没有矛盾。古人迷信，认为六合相应就吉利，不相应就不吉利。“良吉”句：好日子就在三十日这天。良吉：良辰吉日。    〔105〕交语：互相传话。装束：准备、安排。“络绎（luòyì）”句：准备婚礼的人来往不断，像天上的浮云一样多。    〔106〕“青雀”句：画着青雀和白鹄（hú）的船。舫（fǎng）：船。“四角”句：船舱四角挂着绣有小龙的旗子。幡（fān）：长方形的旗子。婀娜（ēnuó）：轻柔的样子。转：飘动。    〔107〕“金车”句：金做的车子，白玉做的车轮。极度夸张车辆的豪华漂亮。踯躅（zhízhú）：慢步往前走的样子。青骢（cōng）马：青白色的马。流苏：用彩色羽毛或丝线等制成的穗状垂饰物。金镂鞍：镶金的雕花马鞍。镂：雕刻。原本作“缕”，此依《玉台新咏》改。    〔108〕赍（jī）：送。    〔109〕杂綵：各种颜色的绸缎。“交广”句：迎亲礼物中有从交、广一带买来的名贵食品。交广：交州和广州，我国古代南方的两个行政区。交州包括现在广东省大部、广西壮族自治区大部和越南北部。广州是三国时吴永安七年（264）从交州划分出来的，辖今广东、广西部分地区。交广一词大概是此诗在流传过程中经后人追改的，有人根据交、广分治时间把此诗的创作时代往后拉，理由并不充分。市：买。鲑       （xié）珍：山珍海味。鲑：古代对鱼类菜肴的总称。    〔110〕“郁郁”句：是说供使唤的人都集中到太守府里准备迎亲。郁郁：等于说黑压压地一大片，形容人多。登：上，到。郡门：指太守府里。    〔111〕适：适才，刚才。    〔112〕事：指婚事。不举：办不成。    〔113〕掩口啼：捂着嘴哭。    〔114〕琉璃榻：用琉璃镶嵌作装饰的坐具。    〔115〕晻晻（yǎn）：太阳昏暗无光的样子。日欲暝（míng）：天快要黑了。暝：天黑。“愁思”句：怀着哀愁的心情出门啼哭。    〔116〕此变：指兰芝被迫改嫁这一变故。求假：请假。暂：短时间，这里有赶紧的意思。    〔117〕“未至”句：到兰芝家还差二三里路。摧藏（zàng）：形容极度伤心。    〔118〕蹑履：古人家居脱鞋席地而坐，蹑履谓情急之下来不及把鞋穿好，拖着鞋子就匆忙出迎。    〔119〕故人：指仲卿。    〔120〕量：预料。    〔121〕“又非”句：又不是你所能详细了解的。    〔122〕亲父母：亲父亲母，这里是偏义复词，指亲母。弟兄：这里是偏义复词，指兄。    〔123〕应（yìng）他人：许给别人。    〔124〕高迁：高升。    〔125〕“可以”句：到一千年也不会变。卒（zú）：终，到。    〔126〕旦夕间：早晚之间。    〔127〕日胜贵：日胜、日贵。日胜，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日贵，地位一天比一天高。向黄泉：走向黄泉，指为了爱情而死去。    〔128〕尔：这样。亦然：也是这样。    〔129〕恨恨：抱憾不已。那可论：指语言无从描述。那（nǎ）：后作“哪”。    〔130〕“念与”句：打定主意要和人生告别。“千万”句：无论如何也不再保全自己的生命了。千万：表示坚决。    〔131〕“今日”三句：今天刮大风天气很冷，寒冷的风折断了树木，浓重的霜结在庭院兰草上。这是用风霜摧残树木花草来象征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    〔132〕“儿今”句：我现在已像昏暗的太阳。比喻生命快要结束。冥冥：昏暗。    〔133〕“故作”句：故意作出不好的打算，意即准备自杀。    〔134〕“命如”句：祝愿母亲的寿命像南山一样长久。四体：四肢，代身体。康且直：健康而且舒适。直：顺适。    〔135〕零泪：连续不断的泪珠。应声落：随着话音掉下来。    〔136〕“仕宦”句：将来还会进台阁做大官。台阁：指尚书台，汉代中央政务机构。    〔137〕“贵贱”句：你们两人贵贱悬殊，和她离婚，哪能算薄情！贵指仲卿，贱指兰芝。    〔138〕艳城郭：城里城外数她长得漂亮。郭：外城。    〔139〕“便复”句：在早晚间就能得到答复。    〔140〕作计：打定主意，指自杀的决定。乃尔立：就这样定了。    〔141〕户：门，指仲卿母亲的房间。“渐见”句：进一步被忧愁所煎熬压迫。    〔142〕其日：结婚那天。牛马嘶：牛马叫，形容车马多，十分热闹。青庐：临时用青布幔搭成的帐篷，举行婚礼的地方。    〔143〕菴菴（yǎn）：同“晻晻”，昏暗的样子。寂寂：安静的样子。人定初：人定是表时间的词，相当于以十二地支计时的亥时，即夜间九点到十一点。初：初刻，这一时辰开始时的一小段时间。    〔144〕“揽裙”二句：撩起裙子并脱下丝织品做的鞋子，纵身跳进池塘。举身：纵身。赴：跳入。    〔145〕庭：原本作“顾”，此依《玉台新咏》改。自挂：自己吊死。    〔146〕华山：庐江府境内的一座小山。    〔147〕交通：交结。    〔148〕五更：天快亮的时候。更：古代夜间计时单位，一更约两小时，每夜分为五更。    〔149〕驻足：停下脚步。彷徨（páng huáng）：来回走动、心神不宁的样子。    〔150〕多谢：再三叮嘱。谢：告诉。戒之：警惕这种悲剧。戒：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