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谭芯芯,1952年生于北京。曾为知青,石油工人,国家公务员。作品见诸于报刋杂志、新媒体。
结 缘 石 油 (四)
文 化 悲 欣
有空闲,无论男女就聚在一起打扑克。我自己躲在一边写东西。有一次我正坐在床上写窗台上的文竹,忽然觉得床左右摆动起来。“地震!地震了!”
第二天得到消息:唐山大地震。我担心爸,心揪着。好容易收到爸的信,我才放心。
过年了,队里的人下班后都设法去找老乡或朋友,真正呆在队里的没几个人。天漆黑,煞冷。如果不是高悬在线杆上的那盏水银灯发着寒光,九队像死一般的寂静。
熬过了长夜,从宿舍里出来到食堂去吃饭,在走廊里遇到北京高中知青邢德忠,他一手拿着勺,另一只手拿着饭盆,自我调侃地说:“我们的队伍雄赳赳。”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不是滋味,眼泪直打转。一共6个人在食堂吃饭,我就着眼泪咽下剩饺子。在艰苦恶劣的环境中,我们活的是精神。
能到县城里的电影院看上场电影,可不容易。有一次我和谢宗瑞走到县里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她举着一张票对我说:“多的这张票怎么办啊?”她的话音刚落,呼啦围上好几个男的,疯抢!谢宗瑞被他们推来搡去紧紧地围着,高举着票不能分身。情急之下,我从旁边冲过去,大声喊:“给我。”谢宗瑞趁机把票塞给我,我接过票一把撕了。

另一次去县里看电影,老倪和技术员老李也去,我和谢宗瑞正好分别坐他俩的二等车。散场已经是晚上了,老倪用带着我,老李带着谢宗瑞。冰天雪地,黑灯瞎火,老倪在路面上蛇行。突然,迎面过来一个骑车人,老倪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撞倒了,我从后面的二等座上摔了个后滚翻。我命大,赶紧爬起来。
老倪的车是加重的,没事。对方的车大腿被撞弯了,他说我们违反交通规则,非要找领导。我们指着老倪说他就是领导,那人不信,一直跟着我们到了队里。那人看看几排小房,没辙,委屈着走了。我头晕恶心了好几天,不好意思说,硬挺着。
我爱看书,早就听说过《牛虻》,终于借到了。主人公亚瑟坚韧的精神,刻进了我的骨子里。我尤其欣赏亚瑟控制感情的能力,以至于他成了我青春时期的偶像。

我爱看书给自己招来了麻烦。一天,我发现来来上夜班的李少琴躺在床上翻看着一个笔记本,问她看什么呢?她说是《第二次握手》,不知他弟弟从哪借来的,问我听说过没有。我前段时间听说了,没想到她有,赶紧跟她说好,等她看完了借我看看。小李特痛快。我悄悄地看完了,悄悄地完璧归李。 突然,有一天指导员带着厂工会的女干事到宿舍来找我,说有人检举我有《第二次握手》,让我交出来 。

女干事是从八家子农村抽到九队的采油工。那年月女党员特吃香,她不久被调到厂机关工会。
我不仅没有《第二次握手》可交,就连小李借我书的事也不能说,出卖别人的事我不干。见我一口咬定没看过这本书,女干事说出实情:化肥厂的话务员检举的,化肥厂通知了一厂工会。我立刻意识到:我同学在化肥厂,我去找她时,她介绍过同宿舍的一个上海知青是话务员。说我有《第二次握手》,一定和话务员有关。
回北京休假时,家里有一本1965年版的《收获》,其中《大学春秋》那篇文章令我爱不释手,我这个初一的学生仰视着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我把《收获》带回油田,又借给了化肥厂同学。过了一段时间,我打电话催同学把书还给我。那时通电话必须经过话务员接线,肯定是话务员偷听了我要书的电话后举报的。
我把打电话要书的事当着指导员和女干事说了一遍,她一个劲地想说服我把书交出来。指导员一改常态,在一旁展开攻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话该用在什么场合?跟我来这套,我急了!抄起纸笔,疾速写下:“指导员向我交代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但是我没有《第二次握手》。”写完后带着不屑的神情举到指导员面前:“你不是来做我的工作吗,我把你择出去了,这样行了吧?!”
指导员一脸尴尬,女干事愕然,拿着我写的字据走了。一场查书风波不了了之。
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让我重新审视人的灵魂。并不刻意,桀骜不驯的性格让我本能地维护做人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