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桥
此生依傍在你身边
就为那一次放生
归隐的月儿沉醉在酒里
窗前还是坐着他年的婵娟
对饮之中
石榴花已在桥头愁眠
一边是前生，一边是今世
我去哪里与你续缘
雪 迹
宣纸铺开的一瞬间
如江南的夜空起了场大雪
满天如白昼
羊毫笔尖蘸上一朵闲云
对着山头
扶起一棵墨树
窗外，正是大雪
拉长的瞬间
定格在这一个瞬间
画下来，写出来
再用钉子用力按在
记忆的版块上
配一江婉约
搭几颗星星 还有露珠
梅花斜枝的桥留着
清晨最好也在
如果你想再次走过
请 带上一壶酒
还让几片黛瓦洒落少许
当年的月光
从颐和园到香山
颐和园的柳
有着慈禧年少时的蛮腰
枝干里流动着另类的坚韧
使得昆明湖始终看上去尤其清澈
老先生沾了水
在地上写了"枫"字
公园里大方砖没有吱声
如沉入湖底那颗大师的心
枫浮在地面
迎接瞬间的消逝
把水写的字小心收藏
预备拉长书体的柔和度
再沿着偌大的湖
找寻消逝的一个背影
渴望能有首适合的诗
安顿北国的晚秋
念想刚出现
香山的枫树一夜之间
火热起来
只见山半腰的小径中
一位扎辫子的男子走来
手里拿着《人间词话》
迎接如刀削的北风
孔庙内树瘤的断片
依附在古柏上的树瘤
海浪一样起伏
从视线外奔涌过来
翻卷着
有着维纳斯般断臂
裹着耻辱还有伤，蔓延
绕着树的躯体，无法卸载
或丑、或美
不远处的圆明园
残垣 断壁在废墟 残阳中挺立
任凭古柏这支遒劲有力的狼毫
顶着青天，脚踏一方泥土
一层又一层泣诉
河姆渡的织布女
海开始退去
河姆渡露出水面
女子坐在织布机前
一坐七千年
草屋之外是山脉
钱塘江流域富饶宽阔
更多的是
一层层泥沙中
落日留下的织布声
忽缓慢
忽又开始急促
一个个世纪
就这样融化了
仰望
来到海拔一千多米的畲族
就为了仰望你
高高在上的帝王
仿佛是我难以接近的苍穹
你的断臂残躯告诉世人
死亡从一千五百年前
无数次地亲吻你，诱惑你
可死，不过是生的信仰
此时我想上前拥抱你
贴着你的伤痕
抚摸你的胸膛。在你的忧郁里
仰望，下一个世纪的妄想
太湖国家地质博物馆里的鱿鱼化石
有谁知道
你甩这尾巴悠然前行
为了赴一场约会
你一甩这尾巴
静止了一亿年
动作凝固在时空之外
眼神穿过亿年的浪涌海啸
更有谁会知道
一个意念，成就了亿年后
此刻
我与你的对视
似曾相识
站在隆平寺塔基遗址边
千年的泥土层层切开
每一层里海涛涌动
惊骇起伏
那是无数尘埃的落定
我也是世间的一粒沙尘
在吴淞江口停留
迎着寒风，只为接近东海
看一条青龙从三国时期游来
唐朝长庆元年
这段被掀开的章节
如一片无人可以填补的空白
在世人这幅水墨上浮现
隆平寺塔基遗址上的草木
只是画面中两笔线条
但，它们知道
每层泥土下蕴藏着故事
譬如那沉睡千年的舍利
是沪上历史画卷上厚重的笔墨
浓缩着
无穷的能量和光华
带着灵魂进行一场生命的裸奔
檀香在火焰下慢慢燃烧
闪烁着微弱的光
往下，再往下
笔直的身体逐渐弯曲，回转往上
谁也无法猜透行踪
香味磬入肺内
呈现一个“心”字灰烬
在子夜的灯下裸露
这是一面静虑的镜子
在它面前
可以卸下一些面具
口红、胭脂、熨平的皱纹
裸露行走人间逐渐老去的骨头
还不够，还不够
心形的檀香灰猛然落在
褐色的莲花瓷座上
躯壳又开始奔跑在夜色中
剩下灵魂在歌唱
歌声回转在生命跑道上
一圈又一圈
轻如老家屋檐下的燕子
青山绿水在身后远离
思绪在展翅
肩上重担一件件扔在山外山
在生命跑道上
踏雪而驰，雪迹蜿蜒处
有一颗燃尽色彩受过洗礼的禅心
尘烟散去
再做一支檀香吧
从头到脚彻底燃烧一回
枫肥，上海市人。上海作协理事、上海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上海音乐文学学会会员。著有诗集《那棵枫树》《听枫》《雪迹》；小说集《东边太阳西边雨》；人物传记《金正惠画传·五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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