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村庄小得几乎在地图上都难以寻觅得到,出门是山,进门还是山,大大小小的山阻挡了我远望的视线,也给了我少有的宁静。立秋前夜,又一次回到梦魂萦绕的老家,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巍峨雄壮的大山和青翠欲滴的树林,坡下是一大片田地,长长短短,大大小小,弯弯曲曲,一圈一圈围绕,与春夏秋冬一起变老。一条小溪蜿蜒在田地中间,缓缓流淌,滋润着两边的万物。
立秋之后,蓝天白云下的田野,泛起绿色稻浪,秋风吹来,稻花翩翩起舞,田野的变化也愈加明显。清晨里,走进烟雾般的田坎间,一阵秋风吹来,那亲切而熟悉的稻穗香味便扑鼻而来,花香飘溢,稻花就像含羞的少女,欲说还休、欲言又止。放眼望去,不远处绿油油的稻穗在微风中轻轻荡漾着,和着秋风,香满了整个田野,香满了整个乡村,静止的画面又“活”了起来,一幅田园风光美景煞是好看。我掏出手机记录下眼前的美景,镜头里,稻穗浪滚滚,一浪接着一浪涌向远方。
记忆中的一粒大米,它从水田里的一株秧苗开始成长,经历了经历过了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你看看,24个节气,一粒大米,从种子出发,到颗粒归仓,伴随了这些节气的一半旅程。从堵山水、灌田、挑牛屎粪、撒秧、栽秧、守水、施肥、扯稗子等直到收割挞谷,这一道道的工序都饱含着乡亲们辛勤的汗水,起早贪黑的付出和望眼欲穿的期盼,终究盼来了丰收的喜悦。夜晚,当霜白色的月光掠过窗棂,打在柴房前泥浆色的大木桶上时,乡亲们便把晾晒两天的谷种拆了包,加上温水泡着,谷种便在温水中慢慢苏醒,开始试探着伸伸腰,弹弹腿,欠起身子撩拨谷壳。几天后,探出头的谷种便尝到了春的味道,齐刷刷地冒出了一层半指厚的星星米芽儿,雪白中透着天青色。天青色的细芽儿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在翘首期盼一场烟雨的到来。接下来,谷种要出月子了。找一块肥好水丰向阳的田,灌满水,耙上几回,培成条形苗床,撒上草木灰。不下雨、不刮风,谷种撒在苗床上,扎上竹篾敷上膜,太阳出来通风透气,气温回落盖膜关水。如此一来,谷种换作了一个叫做秧苗的名字。“漠漠兮水田,袅袅兮生烟......”在诗人的眼中,插秧又是别样一种风趣。从记事起,我对稻田就有着宽泛的幻想,这种幻想从插秧开始。在某个不经意的深夜或早晨,秧苗也慢慢蝉变为稻花。扬花期间,稻花翘首期盼风的到来,它们要借助风,赴约一场天地间盛大的爱情典礼,彼此走入雌雄花间短促的洞房花烛季。经历自花或它花授粉,稻子们便昂首挺向八月的金黄。
早上,阳光洒满村庄,也涂满了儿时的记忆。漫步在乡间远处,山风迈着轻盈的脚步,卷着一团团浓雾,穿过广阔而宁静的山坡,山变得朦胧、缥缈,富有诗意。田野间,身上沾满了露水,泥土和草的气息洗去了从城市带来的喧嚣和疲惫。坐在田埂边,眯上眼,一阵微风吹来,谷穗嗖嗖地摇摆着,瞬间整个田野如潮如水,此起彼伏,像一张毛茸茸的毯子,温柔地蠕动,贪婪地吸收阳光雨露,满怀心事地拔节成长。这时,不远处一只斑鸠“咕咕”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乡野显得寂静而深远,韵味悠长。田野上的蛙鼓,由远而近,此起彼伏,跟着是树上的蝉鸣,仿佛是里应外合的潜伏者。“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一只只蜻蜓在稻穗上飞来飞去,看着蜻蜓如何灵巧地落在含苞欲放的稻穗之上。儿时的我们总是拿一根竹竿,把细梢部分弯曲成圆圈,绑牢,在屋檐下捞上蜘蛛网,便在稻穗上空把蜻蜓网上。“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蝉鸣的声音从高高的树梢传来,一声复一声,充盈着你的耳朵。“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稻浪裹挟着稻香,钻进鼻翼,扑入肺腑,令人身心俱爽,那种清香,滋养出蛙声和月色,滋养着乡人和童年,成为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出的故乡。田垅里,一个戴着斗笠行走在田埂上的老人,背影如同油画里的人物。夜晚,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总爱坐在屋外乘凉聊天,不远处的田野里,蛙声、蝉鸣声依然悠扬,浸润着乡亲们的希冀和喜悦,不正预示着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他们又怎能抑制内心的喜悦呢,便酣然入梦。春播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时候,老乡们就合计着怎么请人帮忙收割,做到颗粒归仓。
如今,已离开乡村多年,家门口前的那片水田还在,只是那些犁田的庄稼汉都已老了,再也翻不动那片稻田。于是,稻田、铁犁、水牛便成了留守老人心中的一声叹息,稻穗飘香已变成一缕乡愁,轻烟一般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在这个最美的时令,不妨去田间走一走,看一看绿油油、黄灿灿的金穗,听一听风吹稻浪的声音,去感受那一幅幅“喜看稻菽千重浪”的壮美画卷。
作者简介:漆艳平 湖南张家界市人,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市直某单位,尝以码字自娱自乐,偶有文散见各类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