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雨夜归人(小说)
文/刘正双(湖北)
“咔咔嚓”!
一个炸雷,伴着刺眼的闪电,再次在梅子的头顶炸开!
梅子浑身一激灵,不由得有些颤抖。后悔自己不该抄近走这条小道。
下午送三奶奶到医院,挂号,交费,办住院,忙里忙外,安置好后,又给正往医院赶的三叔打了个电话,交待清楚一些事情,这才着急慌忙地从镇医院往家赶。
走到三岔路口,她迟疑了,如果顺大道一直走,右拐,多走五里路,才能到家。她选择了抄近路,走竹海小道,这样至少能少走三里路,在天黑之前赶到家。
午后还骄阳似火,天热得发了狂,地上像下着火。天空中有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荡在天空,空气沉闷的令人窒息。公路两旁的法国桐,肥厚的叶片耷拉着,无精打采。池塘边的垂杨柳,尖叶打着卷,蔫巴拉矶。连最爱聒噪的青蛙也躲在宽大荷叶的阴凉处,藏起了歌喉。久旱的路面上的积灰,被风吹起,四处飘荡,上下飘荡,天是灰蒙蒙,地是灰蒙蒙,到处都灰蒙蒙。狗热得直伸舌头,小猫咪懒洋洋地躲在屋檐下打盹。
这是六月的某一天,江南小镇。
梅子的家在小镇东南的刘家洼子,离镇子有七八里路的一个小山村。
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出门打工了,只有一些老人和儿童留守村庄。
梅子也是前天刚从澄海上华灿辉玩具厂打工回来,因为有点私事要办。
路,越往里越难走,坎坷不平,块石随处可见,稍不留意,绊痛你的脚。两旁的竹林高大茂密,枝叶相叉,缠绕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屏障,从屏障抬头望去,只看见片片斑驳的灰蒙蒙的天。竹林中间一条天然形成的小道,极少行人,草深没膝。
梅子有些胆怯了,她止步不前,犹豫不定。
她抬头看看天,墨似的乌云滚滚而来,一波赶一波,层层叠叠。
她心里明白,要变天了。必须赶在下雨前回到家,否则,非淋雨不可。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

起风了,风吹竹叶沙沙作响,和周围的树木发出的呼啸声混和一起,似有千军万马在奔驰,又似阎王殿里的鬼哭狼嚎一般。窝竹细长的枝条在风中左右摇摆,把天幕晃荡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了。夹在竹海中的林荫小道,愈发显得空旷而沉寂,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梅子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神经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三奶奶是下午突然发病的,村中除了梅子年青些,净是些老弱妇孺。三叔在县城打工,没在身边,赶回来需要时间。救人如救火,梅子蹬着三轮载着三奶奶,快马加鞭地往镇医院送。山路岖岖,坡多路窄,好不容易送到镇上,梅子浑身湿透,头晕脑胀,几近虚脱。
天阴黑的早,时间不大会儿,就己经完全黑下来了。整个大地如同黑幕笼罩。风呼呼地吹,竹子拼命似的摇晃,像得到什么可喜的事,手舞足蹈。吱哑哑,吱哑哑,朽竹折断的声响,从风中传来格外怪异,吓得梅子心里一紧。衣服己被吹干了汗,冷嗖嗖的,她缩了缩脖子,不由得连打几个喷嚏。
没有星星,没有月光,到处是漆黑一片,偶尔闪现的几个萤光,在林间穿行。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梅子加快脚步,想快速通过这竹海小道。
天空中忽地一亮,一道白光在梅子的眼前不远处闪过。紧接着,“咔嚓”一个炸雷,连着轰隆隆轰隆隆响起一串炸雷,震得四周乱晃一气。几个豆大的雨点随着雷声砸下来,又凉又热。
梅子怔了怔,倒吸一口凉气。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无常,说变就变,这……这该如何是好?
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萎萎缩缩,不敢四处瞧,不敢到处看,总感觉四周尽是妖魔鬼怪,突露着铜铃般大眼,挥手舞爪,张着血盆大口,獠牙突露,随时准备吞食她这个不速之客。她心惊肉跳,惶恐不安。刚迈几步,就如同一堆软泥样,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心里腻烦得不行,头痛欲裂,一身热汗被冷雨凉风一激,浑身滚烫,抖抖擞擞。
山风呼呼,电闪雷鸣,地动山摇,转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风带着雨星,在地上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远处一个闪电,把天空撕裂一大块,露出血红的一片。又来一个闪,正在头顶,白亮亮的雨点,在光亮中闪现,硬硬的,砸在地上,砸出许多水花来。
梅子硬撑起酸痛的躯体,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走。100米长的竹海小道,此刻,似乎有100里,1000里那么漫长。
风雨搅和一起,联成一片。巨大的雨帘在闪电中左右晃悠,分不清哪是树,哪是竹,哪是山,哪是路……四面八方全在响,全部乱成一锅粥。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天上的雨往下倒,地上的雨到处流。
此时的梅子,如同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在漆夜里,风浪中,上下颠簸,逐浪随波。
她用胳膊挡在额前,以便能借着闪电看清前方的路,眼睛不致于被雨水迷离,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行。她不敢抬头,不能抬头,不能睁眼,不能呼吸。浑身酸软,懒得动弹,像洗澡没洗痛快一样。
风仍在肆虐,雨仍在肆虐,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天空,伸手难见五指,竹子啊,树木啊,山峰啊……被风雨蹂躏得体无完肤,风雨呼啸,影影绰绰。
梅子的衣服被雨淋透,全身没有一块干松的地方。天上的雨砸着她的头,横扫着她的脸。她感觉无法呼吸,喉咙痛得像火钳插进去一样,只感觉透骨的凉,透骨的疼。全身不停地啰嗦着。
雨刚住一小会儿,又哗啦啦地下一大阵子。眼前尽是白花花地一大片。

梅子完全绝望了。自幼生在大山里的她,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磨难没吃过。而如今,这么难捱得全让她摊上了,头疼,浑身滚烫,呼吸急促,步履蹒珊,她,举步维艰,每抬一步,似有千斤重似的。
又一个闪电扯下来,梅子眼前一亮,只见三奶奶笑吟吟的看着她,瘪着那无牙的嘴,说道:“看我家梅子多俊,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能耐有能耐,一定会找个好后生的”。还热心地给张罗这事,这次梅子从澄海回来,就是三奶奶介绍她娘家侄儿的小儿子和梅子相亲的。
生性腼腆的梅子害羞地跑开去,却一头撞上了道边的竹子。定睛细瞧,哪有三奶奶的影子,只有如帘的雨幕,狂舞的细竹。
梅子昏头巴脑,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冒。“梅子,冷吗?加件褂子吧!”是妈妈的声音,妈妈拿着梅子最喜欢的那件带有暗紫色玫瑰花的褂子,远远地走来,慈祥地看着她。“妈___谢谢,妈”,梅子伸手迎上去,可怎么也拿不住,她揉揉眼睛,哪里有妈妈的影子?___此时的爹妈,恐怕正在澄海上夜班,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宝贝女儿,此时正被风雨蹂躏。
“坚持,坚持”,梅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21岁的人了,能这样就被击倒?
“同学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苦不苦?累不累?”
“不苦!”“不累!”
……
那是大一时的一节军训课,也是在暴风雨中,教官面向同学们,战前动员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梅子的嘴角漾起一丝笑容。
“梅子,加油!___梅子,挺住!___你是最棒的!”泥泞中,梅子奋力训练,精疲力竭,仍咬牙坚持,同学们和教官在旁边呐喊助威。
“梅子,坚持!我是最棒的!”梅子喃喃道。她努力地,努力地想站起来,扑通,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梅子蜷缩着身子,极像一个受伤蜷曲的小刺猬,惊恐,寒冷,无助……她目光茫然,几尽崩溃的边缘。
风,呼呼!___雨,刷刷!___茫茫雨雾中,只有一个小不点,在雨中挣扎!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远处,雨雾中,时断时续的,有人喊她的名字。“梅子!……”,“梅子!……”
呵,是三叔他们。
梅子吃力地,掏出忽闪忽闪,将要断电停机的手机,用颤抖的手,给三叔发了个定位。
“三叔,我在这儿……,我在……”她拼尽全力呼喊,却始终发不出声。一个趔趄,头一歪,昏厥过去。
远处,几束交㕚晃动的手电光,往这边飞奔而来……
2022.09.24.襄阳


作者简介: 刘正双,笔名刘柳,湖北襄阳人。爱好文学,喜爱写作,笔耕不辍。9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襄阳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多篇,《都市头条》,《帝乡文学》,《南方文艺》,《青年文学家》等杂志,头条,公众号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等二三百篇(首),参加全国文学大赛,小说《礼物》获三等奖,散文诗《收获》获二等奖,优秀奖若干。现为襄阳市浩然诗社会员,《双河》文学社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