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徐可顺,笔名泉城可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文学副刊签约作家。
徐可顺参赛作品展示(散文类)
编号:23
心房
作者:徐可顺
首先声明,这里的心房,非人体意义上的器官。
我想到了父亲。
一位地道的农民,手背上暴出的青筋,小腿上盘状的蚯蚓,倒金字塔式蚴黑的脊梁,嵌满沟壑的前额、从来说不出一个“爱”字的谨板,无声的身躯里时刻翻涌着心潮。
那天,父亲给我说,你爷爷排行老大。分家的时候,分到了场院及敞棚。说是敞棚,就是有屋顶,三面环墙、前墙开窗,一个能避雨的所在。父亲说,后来,就把前墙垒上土坯,成住屋了。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放学回家每每走到村头,就听到街头的人对着那敞棚屋说,你看看那后墙,口子裂开一拃多了,路过可虚顾着点啊,像是提醒着过路行人。可我听在耳朵里,特别难受。那时,真想生出钱来帮着家里,把敞棚屋翻盖成新的。可一个上几年级的孩子,又从哪儿弄钱呢?只好攥着小拳头,背着书包匆匆地朝向回家里跑去。吃饭的时候,父母也常唠叨,咱省吃俭用,除了供孩子上学,还得把屋翻拆翻拆。父母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瞪大眼睛看着,心里、眼里澎湃着热望。因为,一下大雨,我就害怕漏水,水一渗,土坯可能就松跨,房就塌陷。去哪里睡觉啊?!
揪着心,十几年敖过,18岁高中毕业,房子还是老样子。
考上学的那年夏天,在家没事儿,父亲叫我和他拉车,到四邻八乡收炉灰,去四五里外的石灰窑收烂石子儿。一个夏天过来,这些物料堆成了小山。父亲和我用模子把它拖成灰坯,一行行、一列列摆在南墙根儿,准备哪天盖房子用。老人们说,这种灰坯比土坯可结实了,越是受潮,越是淋雨越坚固。听到大人们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就心思着这个假期能多和父亲攒一些炉灰打成坯,那怕累得直不起腰也心甘情愿。
去烟台上学时,已是八十年代中期,农村开始土地承包经营。父亲就来信说,家里比原来好过了,原来都指着卖头小猪给你攒学费,现在能干买卖了,进钱的项多了,你该花的就花,别不舍得。原来,他们在乡郊城外,收一些废旧的边角铁末,在章丘钢材市场上互通有无。要知道这些铁角末儿,在其他地方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在具“铁匠之乡”之称的章丘,可是大有用途的,除了打镰刀、锄头等小农具,机械加工的乡镇企业、小作坊也大有用途。这或许就是章丘铁匠能延续百年的缘由吧。这种“你敲我打”的作坊场景,电视剧《章丘铁匠》里多见。
等毕业去淄博啤酒厂实习的时候,周末回家,哇!七间北屋全上了梁。再回厂子时,脚下涌动着莫名的力量 。自小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搬掉了!回去的路上发誓还要好好学习和工作,用自己的劳动为家里多承担一点。
结婚那天,是腊月二十六。父母为我备了其中三间作婚房。呼叫的北风告似乎诉我,别嫌冷,腊月从来就是一个姿势,而不管你是有喜事还是其他事情。上完拜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母亲嘴角上,有开裂的小口子,还有隐隐的血迹。我分明感到母亲为这婚事操劳了,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也像裂开了口子一样,暗自与媳妇发誓一定好好孝敬父母。可以想见的是,父母为我结婚,不知争论、盘算了多少个日夜,我甚至想到了他们走亲戚串朋友,为我讨换棉花做棉被的情景……可是晚上一家人围着吃饭的时候,灯光下父母脸上泛着光晕,笑意开得像花一样好看。
这幅喜景是我二十多年来从没见过的。
夹杂着思绪,我又想起了上高中的那天晚上。回家拿上干粮往学校里赶上,不能耽误上晚自习。那时候,乡村公路没有路灯,漆黑一片,走路是凭着感觉,由星光引路的。从乡村土路刚踏上公路,往南走了不远,就听前面有“扑哧、扑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路上静极了,那脚步声分明是有人在负重走路,又是上坡,所以脚步很慢很慢,声音很重很重,显出一身疲惫的样子。影子从马路右边向北走,我从左边上南走,我俩在马路两边交汇的那一刻,突然觉得那人是父亲,朦胧中车上还有东西。辨识、犹豫中已经斜着相错了五六米远——看个头,看轮廓,应该是父亲——吃晚上饭的时候,母亲还说父亲去赶集了,得回来得挺晚,说过年了得挣几个零花钱买东西。是父亲!我回望着。但没追回去,喊一声爸爸,也没有意识到要帮父亲把车拉上那个堐头。现在直感觉对不住父亲,怎么那时那么木呢?!可能父亲累得也没看出是我吧?写下这些的时候,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眶里往外翻,喉头哽咽了几下,鼻腔里酸酸的。
如今,这养活几代人成长的老屋,在新农村进程中,已在摸底之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