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夜晚

作者/陆千巧

主编/发哥

在宜兴，空旷的夜晚，你能听到瓷器们相互的慰藉声，摩挲声，嘁喳声  以及互相关切和低低的交谈声。说得大体上是天亮以后，会去往哪一座城市，会寄居到哪一个餐桌上，会不会遇到马云，马化腾……，或许，还有可能遇见拜登。

它们不会认为与拜登的嘴唇贴合，有多么的荣幸，这一点，它们觉得比人强。更多时候，它们干净的身体，还没有来的及饱尝人间疾苦，就被挖掘机挖走，装载，回到城市。经过揉搓，整形，描花，入窑，它们的难兄难弟一样成了高高架子上，摆放着的贵族。出窑时还经常能听到部分虚伪的赞叹。主人说它值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它们豪无自选余地，命运因泥土的质变而越来越扑塑迷离。

于是在夜晚寂静无人时，它们便开始切磋，切齿，温婉，也有部分愤青，挥拳。而街边的老井早已认命，不再有血脉偾张的时刻，它的血脉混入泥土，烧成瓷器，初时感觉骄傲自豪，但在一次次售卖，一次次听见杯觥交错的碰撞背后，干净的血脉便有被玷污之感，在月色荒凉的夜晚，它的羞耻，羞惭和愧疚，使眼睛更加深沉，深邃，和幽净。

它看不得“贵族”们的苦难，天亮以后，它们将各自分散，去往各自应去的场所，官窑里的兄弟命运多舛，民窑里的姐妹也不见得会得到珍惜。只有它老井，才最悠闲，除了在月色清凉的夜晚，可以安静地品味“井生”，而且能在每一个“最后的夜晚”，静静聆听瓷器们的诉语，听完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的下一次，还会再听下一次……。

2022.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