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角的下午茶
——写给诗人和收藏家们
在朱家那个僻静的角落
一个幽长的
去处。你们坐在满庭的夕阳里
喝着茶的芳香，聊天
聊你聊我聊他，也聊人生
聊诗聊画，还聊聊书法
苍天被你们聊得哭了
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在了窗外
窗内的笑话也下个不停
谁的故事，从嘴里
突然掉进茶杯
溅起一天世界的笑声
喝茶，慢慢喝出悠长的味儿
最后聊到了烧窑
墙头，一排排瓷瓶伸直细长的脖子
听收藏家讲述它们的身世
——只有经历过千度高温的烧烤
青花，才有青花的价值
釉彩才显得如此美好……
聊着聊着，一片热火朝天
我忽然觉得
你们就像一尊尊青花瓷
在时代之窑中“坐化”
涅槃重生
由泥胚，蜕变成一代精华
于是我也在心底深处
把你们一一收藏
蝉鸣
蝉鸣像一种虚无的隐身
在半空中盘旋，由远而近
穿越微风的轻盈
只有几声
变得有点凝重
我仔细寻觅，侧耳倾听
每一片树叶都在鸣叫
与蝉翼共震
声音那么空旷，那么透明
整个树林在蝉声里浮沉
一起浮沉的还有阳光
从绿叶间筛漏下来
一声犬吠，让蝉鸣突然叫停
树林子一片静谧
绿叶们睁大惊奇的眼睛
热闹的夏天，顿时黯哑
只有画眉鸟仍在歌唱
远山的景致，更显得空灵
我随一首诗的韵脚，咬文嚼字
所有的蝉
竖起耳朵谛听
半山听雨
听灵魂在山头呢喃
另一半，仿佛被风卷走
成了海角天涯的一块软石头
而我硬在石头前留影
不知那风儿躲到哪里去了
海天浮现
白茫茫一片
凉亭空悬，独对寂寞
静坐半山腰
风来萧萧，雨点击打着绿叶芭蕉
弹出空旷的抖音
悠远的天籁迴旋在山下
势如鼙鼓追风
消遁于
雨脚如麻的轻烟之中
明湖如眸
幻化成
一挂玻璃幕墙，雨水渗透
似缦乐，溅飞几许雾霾
弥散大山之外
彩蝶
彩蝶，趴在花蕊上
一动不动
花骨朵儿却晃来晃去
此刻不知道风，是怎么想的
任时光，从绿叶枝桠间
静悄悄地流淌……
曾经蛰伏于黄叶打卷的边
以卵的形式期待来年
抑或，毛毛虫在蜕变中向死求生
破茧只是一刹那
由变态之蛹，升华为飞虫
成蝶亦有命运之手的
提携
蝴蝶翩翩，似乎从春飞到夏
穿越季节的冷暖
只在花丛泊翅
粘一身胭脂粉，全然不觉
花草也有雌雄
无意间成就某种媒约
但蝴蝶不是蜜蜂
蜜蜂采花竟然带着生硬的蛰针
而蝶恋起舞，却是温柔的
一种象征
鸟巢
夕阳
挂在那树杈上
像一只鸟巢
影子，拖着个箩筐
歪歪斜斜靠紧住
井台边
一截矮矮长长的篱笆墙
山村静寂了
竹篱笆
开满了紫色的喇叭花
水井也悄无声息
谁家驴子叫了两声
又一波娴静
地角野草尖尖
微风轻轻地掠过
惊动一支花蕾
蜻蜓，翘了翘尾巴
突然飞走
又绕回原处趴着
场院外，两座旧麦垛之间
三五只小麻雀蹦跳着
似在呼叫同伴
喳喳喳，喳喳喳……
屋檐下一串红辣椒
守望着的魂魄
在夕照中
闪烁着光芒
炊烟
炊烟，像小妹的长辫
高兴得甩上了天
—— 只因我的回家
望见她在招手
老远、老远……
回家的路
让我走了大半辈子
记忆中少年
还在这条路上
总走不出故土的温暖
故乡，大洋港的船
矗立着彩旗飘飘的桅杆
我的思念是渔村一只老铁锚
挂在船头上
经历过风吹浪打
打不断的，还是那丛炊烟
老屋扬起的一支手臂
牵住我的视线
无论走多远，一旦回眸
禁不住泪雨滂沱……
飞鸟涧客栈
飞鸟涧是个什么地方？
怎么会出现客栈？
我问飞鸟
飞鸟拍拍翅膀
在我头顶叫了几圈
我去问苍天
苍天高远
依然是沉默无言
只听涧水在卵石滩潺潺
岁月静好，日子被困难磨圆
磨不圆的是石桥
还有山脊挂下的清泉
泉水与涧水
汇合成一股股潮流
在人心上翻卷
客栈人来又人往
与飞鸟作伴
清早，晨风从鸟鸣中吹来
涧水流声浮动着山岚
客栈，为客人留住绿水青山
也留住一个时代的
想念与根
西湖
推开小窗，走近湖边
等荷风摇曵
鸟啼让水域空旷
雷在远天的梦巢中
打鼾
花蕾隔着一座白堤
把碧波望尽
杨柳在西湖的瞳仁之上
长出几抹眉睫
仿佛，只是瞬间
蝴蝶扇着，风的翅膀
向保俶塔遥致问安
而七孔莲藕
躺在淤泥的怀抱
成熟着
自己的清白
像大海一样
像大海一样，压低自己
就是突出岸的高度
岸走向那里
我就流向那里
压低自己
是放低自己的位置
五湖四海就能够朝我奔来
才能容纳一切水
包括大河小溪
即便是高山
岩石之上的流泉
也会眷顾我，因为有海的大度
泉水翻越一座座山梁
奔向我的怀抱
有容乃大，大海
之所以成其大
不仅自己压低自己
还借助风的力量
让每一波峰涛，瞬间崛起
又被弹压成浪的碎片
砸回深深的谷底
安守平静，如沉默中的大地
海的品格就是水的谦恭
水向低处流淌
即便深潜于地层底下
也能成为
永不枯竭的源头
裙带菜
生于大海，长于大海
我是一串墨绿色的裙带菜
菜就是菜，具有小海鲜的美味
裙带就是裙带
长在裙带上的海鲜
说什么也离不开
海水的滋润，甚至于离不开
涛声的轻拍
浪潮呼啸着给予我抚爱
呼啸着的是海魂
从遥远的地方，向我奔来
而我常年生活在滩涂
滩涂是大海边割不断的裙带
缀满了蓝绿藻，跳跳鱼和扇贝
潮间带滚动着隐隐的雷声
潮来潮往，都对我无奈
我的根须早已深透
与海
紧系在一块
我也是大海的子民
有着海的襟怀
撒出去，就是一大片情和爱
如果你把我当菜
我就为你献身
让你尝一尝海的味道
品一品海的豁达，以及
我灵魂的纯度
与精彩
季渺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龙柏银龄诗社社长。原轻工业部主管《轻工机械报》总编辑、高级记者。上海电机学院67届毕业，并就读复旦新闻干部高研斑。著有诗集《芦雁》《鸽哨》《白莲花》《梅影》《蝴蝶兰》等。有诗作入选大学中文系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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