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忠心
前言
改革开放之初,我国对外的科技合作已在多个领域开展。三十多年过去了,本人参加的项目情景仍历历在目。
“维玛”号是一艘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拉蒙特-多尔蒂海洋观测所的海洋地质调查船。它是1923年建造的九百载重吨的货船,1953年改装为海洋地质观测船,它已完成了全球一百万英里的海洋观测航线。1980年8月从斯里兰卡开到菲律宾马尼拉,准备在中国的南海开展中美联合海洋地质调查。
7月29日
我和钱先生作为中方派出的科技人员,从广州乘南航2420航班来到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中国大使馆三等秘书王先生接机后安排我们住进大使馆旁边的“Admiral”(海军上将)旅馆。这个大使馆原来是中华民国驻菲律宾的大使馆,完全是中国的建筑风格。它坐落在海滨的罗宾逊大道上,美国大使馆就在附近。由于“维玛”号船没到,我们一日三餐就在大使馆里了。王先生还带我们去逛了一趟Plaza(大型购物休闲中心)。之后的两天,我们就自己去了海滨公园,首都广场,王彬街(唐人街),感受一下马尼拉的异国风情。
7月30日
午后3点,王先生开车送我们去港口13号码头后我们自己就上“维玛”号船去了。美方主任科学家巴布莱登迎接我们,他把我们安排贴有“China scientist”(中国科学家)标签的舱室。安顿下来才知道船停航后船上不开晚餐,但可以自己去厨房做。我们是刚到就只好上街去吃了。5点多钟,我们来到福建籍华人姓蔡的老板的“江南餐厅”每人吃了一碗鸡丝面,一碗鱼丸面,接着逛了逛街和广场公园就回船了。在路上,我们遇到了坐出租车下来的三管轮,他看见我们回船就说,现在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你们怎么就回船去呢?我们笑了笑就和他再见了。
8月2日上午
今天天气晴朗,马尼拉湾海况很好。拖轮将“维玛”号拖出防波堤外引水员就离船,“维玛”号便向出海口驶去。上船几天了,我这是第一次上外轮和外国专家一起工作,既好奇又激动。因为没出海,也没安排工作,我就在船上和仪器室走走看看。老钱前一段在这里工作过,他就教我学习设备的操作和资料的记录整理。
8月3日
从马尼拉湾出来,“维玛”号一直往西北方向(即南沙群岛)进入调查工区,这次的科研合作项目是勘察海底的太平洋板块和印度洋板块的挤压地层状态。入夜,专家学者们开始操纵吊机和缆车施放设备下水进行物理勘探作业。我被安排零点到六点的工班,同班的是Bill Robinson,他是美国人,是哥伦比亚大学教师,一个文质彬彬的大胡子,和我是同年同月生人。
开航后船员的一天三顿饭厨房正常供应了。生活区和餐厅都贴着菜单,可以自己点菜,由厨师给做,中西餐混合。夜餐有面包,点心,速食面,煮鸡蛋和水果,就摆在餐厅。还有全天备有的红茶,咖啡和白糖。服务生是个黑乎乎,胖墩墩的斐济小伙子,他友好地给我们搬来一箱速食面,是“出前一丁”的那种。在聊天中他跟我说他每个月工资是六百美元,干得好船长还有奖励。他很勤快,总看到他是跪着用大毛巾擦地板。
8月9日
今天出海已经第八天了,海面上只有“维玛”号船,形单只影。船长是加拿大人,大副是斐济人,大厨是印度人,科技人员就全部是美国人和我两个中国人,执行的是中美联合调查南海的项目。船员们也是不同国籍,大家都各忙各的,相互来往交谈不多。这些天,每到傍晚我就登上船的后部上层甲板去看大海,观日落,想心事,很想在空荡荡的大海上看到有来往的船舶,特别是中国的船舶。
8月10日
这艘调查船的仪器室分前后两间,十几套仪器、仪表每半小时要记录一次,遇到要换磁带和纸卷,排除小故障等工作就忙不过来。但熟练了还可以休息几分钟,在我第一次当班的时候,另一个班的两个美国科技人员交班后还在电子计算机上打对抗游戏赌钱玩。
今天食欲很好,三顿饭一共吃了三个鸡蛋,一块夹果酱面包,一块比萨饼,一个凤尾鱼罐头,一块煎牛排,一些炸土豆条,几块夹心饼干,两碗稀饭,一些蔬菜沙拉和八宝菜。喝了一瓶啤酒,两杯草莓果汁,还有一碗罐头梨,一个苹果和一根香蕉。夜餐还吃了一包速食面,一个橘子,一杯红茶,一杯咖啡。饕餮大餐之后我想这美国船上的伙食真好!但又一想,这和我们中国人习惯的大米饭,馒头,面条,炒菜和煲汤又相去甚远。那些伙食像是吃零食,不像是正餐,可不能天天这样吃呀!特别是厨师为了伙食丰富,供应充足就做了很多,吃不完就倒掉。我看了觉得可惜,那些水果从冰库拿出来,隔了一夜没吃完,好好的就扔到海里了。
8月15日
凌晨五点四十分,接班的Harry刚上来,驾驶台的值班水手跑到实验室来对我说:“中国的货船”。他们知道我几乎每天都上甲板上瞭望。我连忙去了驾驶台。斐济大副将高频对讲机话筒递给我,我就用中文对右舷远处的一艘大船呼叫。叫了多遍都没有反应。我不死心跑到后甲板脱下上衣挥舞也徒劳。望着那货轮烟筒上中国船舶的标志和它的“定海”船名,我只有目送它在朝阳下慢慢地远去。
无聊之极,我不想睡觉就回到实验室去帮Harry做些事情,也顺便练习英语会话。Harry是个挺滑稽的老头,举止敏捷,谈吐幽默。他赶我去睡觉我不去,他就翻出一台照相机给我拍起照来。
8月17日
今天上午完成了76号测线工作,为了利用返航的时机,主任科学家巴布莱登在实验室和我们围着透图台,讨论后就外加两条北东向的测线,也就是往广州、香港方向去的测线。利用电缆工检修电缆的时间,海上风平浪静,我就好好睡一觉,因为半个多月的恶劣海况,我克服晕船坚持值班都没有休息好。
8月20日
连续两天的天气又变坏,休息好的我顶着坚持工作。今天海况转好,心情也变好了。晚饭后我走上驾驶台,大副告诉我船位后指着海图给我看,还说“北尖,北尖”的。我拿过望远镜朝前方远处看去,啊!那就是珠江口,“北尖”是担杆岛的最高点。十九天过去了,还有几天完成合作项目,“维玛”号靠泊香港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8月21日
项目完成接近尾声,按惯例“维玛”号在甲板上举行小小的自助晚餐庆贺。船员们都集中在前甲板,有的穿上好看的衣服,有的拿着吉他琴在弹唱,有的在照相,有的在喝着厨师榨的果汁和酒调的饮料在闲聊,也有的在赌钱娱乐。
开饭了,服务生揺着铃铛来招呼着大家。我选了一只卤蛋,一块煎牛排,一片熏猪肉,一块咖喱鸡和一些蔬菜沙拉,盛了一杯冰镇的有菠萝,木瓜,橘子和草莓的水果布丁。唉!这个印度厨师,你就不能煮一锅大米饭?印度不也盛产大米吗?或者做一些印度薄饼什么的。
8月23日
昨天上午七点三十分结束工作。但在收回装有水听(检波)器,长约上千米,分为几十段的充油电缆时,发现丢失了两段连同保持电缆在水中可以改变深度和平衡的“水鸟”(电缆控制器)以及尾部浮标,这些精密设备相当贵重。八点,船就掉头回去寻找。
一边找,我和老钱一边用中国普通话,广东话和英语在对讲机上喊话,希望附近的船舶能有反应,我们轮流喊了一天却是白费力气。到了晚上,我用广州话和一艘香港渔船通了一会话,我说如果帮我们找到电缆,我们可以给你酬谢,之后就没有回应了。直到天亮仍无结果,“维玛”号只好离开这片海域往香港开去。
8月24日
天亮了,“维玛”号驶进了香港的鲤鱼门水道。我站在甲板上,只见航道不是很宽,两边是绿色的山体。左面是香港岛,右面是九龙半岛。船再往前走,就看到右面的大片低矮的民居屋顶上插着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小旗子,我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如此场景。
回到实验室,巴布莱登将一部份资料交给我们。我和老钱锯了一截塑料圆筒,细心把图纸和原始资料装好准备带回广州。
在维多利亚湾抛锚联检后,“维玛”号就靠上九龙红勘船厂的码头。在码头上,船员们买来啤酒,他们请我喝,这是我第一次喝上“生力”啤酒。下午我和老钱去香港皇后大道东387号的新华社香港分社报到。
8月27日
离开了工作、生活了二十八天的“维玛”号后,我们住进了在摩星岭的新华社香港分社的招待所,在香港流连了两天就由亚洲旅行社安排在罗湖乘港九直通列车回广州了。自此,中美联合调查南海合作项目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