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 ·

我从枫树坳岔路口拐进一条机耕道,就算踏进了故乡的领土,这条十多年前的烂泥巴路,一到下雨天就通不了车,如今变成了混凝土硬化路,不管刮风下雨都畅通无阻,时代的发展也聚焦到了农村道路的突飞猛进上来。
机耕道先沿着山势上下起伏左弯右曲,另一边的稻田,紧随向前,把秋收的景象铺展在我的视野。
机耕道驶离山的范畴,便进入母亲河的统辖。这是一条源自望云山泉水灌溉而来的小河,常年流水潺潺,夏荣冬枯。小河凿开田野,弯弯曲曲前行,机耕道傍着小河的一只胳膊,串联着一栋栋新楼。
我行到一座蓄水灌溉的堤坝边,过了这个弯,看到父母住的新房子,内心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见着父母了,了却佳节那份沉甸甸的归乡探望。
而今天我分明听到了附近山林传来的一阵阵雷鸣般的鞭炮声,看到穿越林稍扶云直上的硝烟,意识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村里又有哪位长者仙逝了。
出门在外的我,除了偶尔与父母电话联系一下外,基本与故乡隔绝。归乡前的电话,父母并未提及村里有人仙逝的情况。
我此时不想做过多揣测,只想尽快打开家门,喊一声“爸、妈”。
归心似箭用在我身上恰如其分。我迫切的踏进家门,最大目的就是告慰父母,养大的孩子并不是覆出去的水,还是收得回来的风筝,陪两老一起过节,就是最好的浅析。
我一路看见很多老人、小孩,中年人却少见,那些老人我熟悉,他们看见我长大离开了家,那些小孩我却不熟悉,他们成长的岁月我差不多只在除夕归乡。屋门前停着小车,那是像我一样的人刻画的在家风景,孝心满满回来就好,真情强过那些有事回不来的愧疚之言几千倍。
我庆幸自己能归乡,父母相迎的笑脸和舒颜,就算两老埋怨我几句,丝毫不影响我觉得值得的决定。
父母早就准备好了中饭,喊我吃饭。我只在金石桥买了一些菜带回来,什么礼物也没有给父母买。我和父母的情感衡量方式,是可以撇开钱财的,因为亲人难能可贵的地方就在于相互包容理解,日子过得好的时候,我会大包小包提回来,嚷着给父母买这买那,相反,我也能做到一个人空手而归。我不担心父母会对我这次略显寒酸的归乡有异样看法。
同一桌吃饭,对恋人而言,是你侬我侬的甜蜜;对亲人而言,是温馨亲切的聚会。我看着父亲能吃能喝,动作利索,倍感幸运的温暖。对于出门在外的子女而言,故乡父母的安康就是最大的福祉。父母身体健康,子女可以安心打理自己的事业家庭。父母和子女一直就是唇亡齿寒的互生关系。
我的快乐幸福是建立在父母的快乐幸福之上。而现在,父母牵挂我的婚姻,为我的忧愁而忧愁,也使我深刻明白了父母的快乐幸福是建立在我的快乐幸福之上。
我会是父母心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尽管父母的话不再像我小时候那样威严有力,却从来不会抽离厚爱和善意,所有的话都是真心为我好的话。
我吃完饭,像往常一样会离父母远一点,潜意识里我拒绝着那些爱的唠叨。我会听着,最后告诉父母,我有自己的想法,知道怎样去生活。父母不会为此争辩,他们知道眼前的孩子长大了。
不远处的山林里断断续续的响起鞭炮声。我没有追问父母:今天下午下葬的老人是谁?或许,是因为我内心不想触碰这些沉重的事实。
我每一年岁末回来,或是遇到村里老人仙逝,寒风凛冽中出殡;或是从父母口中听说谁得了什么病死了,胃癌晚期连湘雅医院都不接收。
寒冷的冬天,总是要夺走那么多鲜活的生命。这些凋零的生命,有的像花落般自然,有的像残叶被无情的风卷走,遵循生死必然定律,也接受生死无常审判。
我记得老村长死在2020年岁末疫情爆发期间,哀乐滔滔,无人去吊唁,法律大过天大过人情,谁能预料到他人生的谢幕是如此的孤单和凄凉。当村长的时候,他的嗓门很大,威风凛凛,能把村民的异议压制下去。他活得像一条龙,如鱼得水满面春风,殊不知一年的时间,患病的身体破败的非常迅速,浮肿的四肢只能依靠拐杖行走,没过多久就恶化瘫痪在床,老妻侍奉在侧,最后还是没斗过死神。
村长的结局就是每个人最后的结局,终归尘土,谁也逃脱不了。
我不怕死,只是村长的死让我看到了生命的无常,好好的人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再也起不来。我怕这无常的一刻到来,我怕这一刻到来时,还有很多事情未尽很多心愿未了。我怕来不及跟我爱的人拥抱、跟我亲的人说一声我爱你。
张家锋,湖南隆回人,魏源故里,心怀感恩,沐浴文学光辉,平凡中不失善良。文学一直伴我前行,在《望云峰》《诗刊》《榕树下》等杂志网络上发表过文章,不辍耕耘,守得云开见月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