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婚礼

文/赵东海

        2019年秋天,我们高中同学群回母校举办过一次聚会。在这次聚会中，我们为一对老同学举办了一场婚礼。这是一个跨越半个世纪的姻缘故事，他们俩的分分合合曾牵动着所有同学和老师们的心 。

        我们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如今都已迈进古稀之年了。这次聚会中步入婚姻殿堂的这对同学，当年在我们中间可是大家公认的最佳情侣组合。男生浓眉大眼，博学多才，因为神态常带有绅士般的范儿，所以大家常叫他“王子”。女生长的冰清玉洁，眉目青秀，口齿伶俐。因为她的声音非常象动画片“青蛙公主”中公主的配音，因此大家常叫她“公主”。童话中的王子爱上公主是常有的情节，我们身边的“公主”和“王子”真的也相恋了。说起来他俩的友谊，是起源于一次体育课上的意外。“公主”不小心从鞍马上摔了下来，把脚崴了。当时她和大家都认为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会好起来。可是直等到放学，她仍然站立不起来。“王子”一直守护着她，最后是找来一辆自行车才把她推回家去。“公主”在家养病期间，“王子”把课堂笔记和作业送到“公主”面前的。这段时间里“公主”的父母很看好这个男孩。夸他有爱心懂礼貌。以后相互熟悉了，他成了“公主”家里的常客。在那段时间里他们互相帮助，结下了深厚友谊，也播种了爱情。

        在我们那个年代，中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有人一旦越过红线就会象踏入雷区，没有几个能逃过学校惩戒的。学校对待这类事件的处理，首先班主任会找早恋学生谈话，接下来是班会上不点名批评，再接下来就是请家长共同教育。最后是将早恋学生的行为写入学生品行鉴定，存入档案。家长发现孩子早恋，往往会怒不可遏，使用暴力干涉他们的来往，限制孩子的人身自由，逼迫孩子改邪归正。那时社会上常会有人用伤风败俗，大逆不道，伤天害理等词汇与此事件相关联。这些给早恋同学精神上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走进迷途的同学，最害怕学校的一招是，将这件事写入个人鉴定，存入档案。这可是会影响一个人前途的大事啊。面对学校的规定和强大的社会压力，迷途的学生往往处于焦虑和无奈之中。处于青春期的他们心情是复杂的，他们需要的是家长和学校的保护和正确引导，可是当年有谁能真正地帮助过他们呢。   

        校内外的这些措施，在“王子”和“公主”身上也都使用过了。而他俩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就是不分手。大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们所看到的仅是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多了一点，上下学同路行的机会频繁了些，仅此而已。当时整个高中部都在议论这件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对于他们俩的花边传闻，也是越传越多。正值青春年少的他们，哪里能承受住这般轮番式的精神打击呢。各种流言蜚语，指指点点，让他们无法忍受，精神压力达到了将要崩溃的地步，矛盾越演越烈。可是学校和家长仍然在不断向他们施以高压，逼迫他俩分手。孰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果真在一个黑云密布的夜晚，他俩相约来到黄河边。经过激烈的心灵交融，他俩手牵着手，走进了冰冷的浪涛之中。他们想用性命来证明他们的清白和忠贞不渝的爱情。不过他们殉情计划并没有得到实现。原来那个夜晚，水上派出所巡逻民警已经发现了他们倆不正常的举动。当他们迈向深水区域的时候，民警果断地制止了他们的行为。事后派出所通知学校处理这一事件的时候，他俩已经清醒了许多。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鲁莽和荒唐。因此各自主动做出了书面检查。以后“公主”调离了我们班。从此同学们再也没见到过他俩在一起的身影。

        高考结束了，入学通知书一批一批送达学校。“公主”考上了她心仪的大学，但是她并没有高兴，因为她还期盼着“王子”的录取通知书也能如期而至。但是苦苦地等待，却没能换来她所希望的结果，“王子”落榜了。“公主”到他家去找他，从他母亲处得知，“王子”离家出走了。心急如焚的“公主”一天之内，找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最后也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行动迹象。有同学传言“王子”落榜的原因，可能和他的毕业品行鉴定中出现的“早恋”一词有关。进入大学的一段时间里，我曾接到过“公主”要求帮求助找寻“王子”的信件。我努力了，但是我和其他同学一样，其结果最后都是杳无音信。

        时间如梭，2005年之后，我们这一届同学先后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时不时也有老同学之间的小聚，闲聊中的话题，也少不了回忆起“王子”和“公主”那段恋情。据说“王子”一生命运多舛，从工人做起，最后是在一家小工厂办公室主任岗位上退休下来的。“公主”命运顺风顺水，是一家知名医院的大医生。有人说他俩以后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过着各自相安的生活。有这些消息，让大家也就放心了许多。有关他俩更加详细的情况，大家都说不太清楚。同学们常常会为这对情真意切的同学恋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感到遗憾和惋惜。

        2018年，我在一次旅游途中懈垢了“王子”。他是一人出来旅游的，老同学相见十分亲切。交谈中他多次询问“公主”的消息，很可惜当时我对“公主”的情况，除了联络方式以外其它知之甚少，这让他很是失望。通过这次接触，才知道命运多舛的他，坎坷人生之路上的灾难不仅仅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些。目前他最大的不幸，是不久前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这次旅游也是为了缓解一下精神压力出来散心的。旅游结束了，我向他许诺回去之后一定设法把“公主”更多的信息尽快告诉他。

        一年之后，我分别接到过他俩向我表示感谢的电话。原来我为他们提供的信息，给他们的重新结识创造了很大的方便。电话中知道“公主”前几年也失去了丈夫，这真是天缘巧合。两个有心人终于有可能会终成眷属，这让我很高兴。我揣测他俩可能真的又恋爱了。以后我把这些消息在同学群里稍加透露，立刻招来同学们的强烈关注。群友们要求我一定要把这件好事做到底。并纷纷表示，等他们成婚的那天，大家一定前往表示祝贺。

        2019年的金秋时节，同学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赶回母校。预期的各项活动得到母校大力支持，进展十分顺利。他俩的婚礼安排在学校礼堂进行。那一天我们的部分老师，闻讯也前来参加。没想到学校还专门派人提前布置了会场。会场中央摆放着一个花篮，花篮中的玫瑰花簇拥着一个灯光闪烁的大红《囍》字。花篮四周挂了许多千纸鹤，那是同学们折叠的，上面书写着同学们对他俩婚姻的祝福。这些都是群里的同学们为他倆精心准备的。会场两侧还贴有“缘定今生你们还会一路同行”等彩色标语。当他俩在一对花童引领下，素颜简装，牵手步入会场的时候。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当年的公主与王子虽然不见了，但眼前的新郎新娘精神依然矍铄。他们的身段虽然缺少了轻柔，但两人步履依然坚定有力。这里没有鞭炮，没有婚纱，没有轮番发言的讲话。当我宣布“让我们为老同学的新婚之禧跳起来吧！”的时候。婚礼进行曲随之响起。同学们陆续走下舞池，随着优美的旋律翩翩起舞。没有多久，“王子”和“公主”牵手也步入了舞池。虽然他们的身材不再苗条，动作也缺少了妩媚。但是他俩充满自信的神情，显示着夕阳的生活依然可以幸福完美。听别人说，舞蹈是舞者藏在灵魂里的语言。可真是如此，他俩舞步相互配合的十分默契，动作协调。我想此刻他们是把人世间最痛的苦和最美的甜都抒发出来了。几场舞曲下来他们依然兴趣盎然，没有丝毫的倦意。这场来之不易的婚礼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在为这对恋人半个世纪前的约定，今天得以实现而兴奋着。当舞会结束的时刻，他俩牵手向老师和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婚礼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闭幕了。

        返程路上，列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奔着，同学们的情绪仍然寝沉在回母校团聚幸福快乐的时刻中。“王子”和“公主”的婚事仍然是同学们旅途中津津乐道的话题。我望着车窗外一排排飞速后退着的树木，思绪万千。这时隔半个世纪的姻缘终修正果，的确值得庆贺。可是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甚至会有一些悲苦之感。昔日和今朝同是一对热恋着的人，但是朝阳和夕阳，青春和暮年已不可同日而语。怎能让我为他们今天的结合而大喜狂欢呢？这场婚礼迟到的太久了！想当初如果学校和社会能换另一种方式帮助教育他们，或许今天他们的命运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段姻缘给我们留下的思考太多太重要了。

        听长辈说过，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错过了什么。我想在我们那个时代，具有他俩同样命运的年轻人，因早恋改写了一生的命运，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的学生不会是个例。因此这场迟到的婚礼提示着我们，需要社会、学校、家庭有更多的人来关注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当今中学生恋爱问题依然是大家关注的话题，希望有关部门能正确对待和处理好中学生恋爱的问题，让每一个青年人都能佣有一个幸福健康的中学生时代，让遗憾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