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笸篮
尤屹峰
细密而娇小的椭圆形针线笸篮,里面缦了旧粗布的面笸篮,轻巧粗犷的馍馍笸篮,破竹做肋条,竹篾细编、锁了加厚边沿的圆形粮食笸篮,承载着一家人的衣着穿戴,装载着一家人的生活,反映着一家人的精神风貌,传承着一个家族的传统家风。

小小的针线笸篮里,一根缝补衣服的小针,一把纳鞋底的木把小锥子,一个已磨光了针窝的老顶针,还有那把有年成的老拧车,一团麻叶,几转麻绳,一疙瘩羊毛线,还有几样小指头粗细的洋绵线,以及夹在旧书中的丝线和没有绣成的枕头顶、没有纳好的鞋底,都辉映着母亲对一家人的爱心和责任。
馍馍笸篮里丰年时黄葱葱的糜面碗簸簸,苦豆花卷;饥馑时用护巾苫着供父亲渗茶的菜饼饼……把母亲的无私奉献和担当奢侈着、吝啬着……
面笸篮常常扮演在磨台上装面,在面缸里取面或者在大案板上把面盛得瓷实实地端倒进面缸里的角色,最青睐白面、糜面、荞面、莜麦面,而豆面因细滑常不选用它而多用升子。
粮食笸篮在夏天打场或冬天簸粮时最为忙碌,一粪斗一粪斗、一簸箕一簸箕的粮食倒进笸篮,将笸篮装满或直接抬着倒进拴子,或用簸箕或用升子揽着装进口袋。
尽管笸篮大小不同、功用各异,但它们都尽职尽责地帮父母尤其母亲撑起一个家的希望和幸福。笸篮承载着母亲所有的情和爱,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兴衰!
时代飞速发展,曾经那么风光的笸篮们有的被抛掷在露天,早被风吹雨淋不见了影踪,有的虽挂在破旧的窑洞或者潮湿的墙上,却也早霉烂斑驳,个别较为完整的,被有民俗情结的人收藏进民俗馆里,作为参观者捡拾遗失记忆的老旧实物而残存。
笸篮还那么紧紧松松地拴扽着乡村游子的心,还牵起游子浓浓淡淡的乡愁。

犁
人类先祖们学会了刀耕火种,便不断研究和改进掘土种植粮食作物的工具,由最初的木棒、木刀、木铲发展到石刀、石铲、石斧,生产有了很大的飞跃。
进入铁器时代,铁犁大大促进了农耕的技术,提高了粮食耕种的速度和质量。即便是二人抬杠,也比石铲石刀耕种提速了百倍;牛耕驴耕马耕,将人类的粮食耕种技术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以致延续两千余年而不衰。
功劳皆归犁。
是犁卯足劲用自己的尖脑袋将坚硬的土地顶出沟槽,是犁不知疲倦、舍生忘死一沟沟、一片片地深耕深翻,才使种子能躺进潮湿的温床怀胎生子幸福地养育。
犁,最懂得感恩。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人类给了它生命,它就要全力以赴把作用和价值发挥到极致,给人类以最大的回报。
犁,最爱岗敬业。它知道它的生命本质和全部意义就是一件事:开垦处女地,耕作良田。因此,它无怨无悔,执着坚守,尽职尽责。
犁,只知埋头奉献,从不向人索取什么。它生性倔强,哪怕再荒芜再荆棘丛生的荒野,只要人类需要,即是头断身裂,它都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犁,是人类精神和文明的象征。
每个人都是一张犁,就看如何开垦自己的处女地,如何耕种好自己的田园。

打胡基
尤屹峰
胡基是西北村民修建屋舍的重要物件。
胡基是方言的叫法,官话叫土坯。打胡基是将绵湿土装进基模子,用石杵杵打、用脚跟蹬踩而成的长方形土块,用以砌墙、箍窑、盘灶、盘炕等。
打胡基是个技术活,既要会打,还要会摞。会打包含掌握打的程序、技巧和用力的方法;会摞就是要把打好的胡基咬茬、交错摞放以防倒塌。
打胡基的程序是三锨(即在基模子里装三锨土)九杵子(即打胡基时最少要杵打九下,九是次数多,并非确定九下)二十四个小蹬(即一块胡基打成,最少要踩蹬二十四个脚底)。打胡基的技术含量虽不是很高,但如果把握不好,胡基不是起层就是断腰。打胡基的把式攒土、踩蹬、使用杵子、端摞动作娴熟又优美,既不会使用蛮力,也不会把杵子杵在基模子框上。用力也是技巧,就是说打胡基时杵子落下的力道要恰好能把土杵瓷实,又不会因用力过度而震得起了层或中间断裂。
胡基不能打得中间凸起,中间凸起砌墙尤其箍窑就不能平稳,会影响墙尤其窑的质量。箍窑砌墙的把式最喜欢打得平整方正或稍微低洼一些的胡基,因为这种胡基吃泥紧箍的窑或砌的墙坚固牢实。
胡基底子(最好是平整的石板或废弃的石磨,没有石板,厚而平整的木板也可)、基模子、杵子是打胡基缺一不可的三种工具。打胡基前要观测天象,选择近期天晴无雨的日子。打胡基时选择一个比较宽敞较平坦的场地,根据要打胡基数量多少,平整一个摞胡基的或长或短的一字底子,距离摞胡基两米开外埋稳胡基底子,在胡基底子正前方放半截砖头或一块半截砖头大小的平整小石板,把杵子放在砖头或小石板上,把基模子立靠在杵子杆上,旁边放一筐子锅腔里的小灰。

打胡基通常有一人打和两人打两种形式。一人打就是打胡基人既是把式又是小工,打胡基的所有工作全由他一人来做。两人打就是一个是把式,只负责打和摞,另一个是帮手或小工,负责给基模子里操土、把式取起基模子赶快双手去掉刮板、把式端走胡基赶快用刮板刮干净胡基底子上的余土,刮掉粘在基模子帮上的湿土,摆放好基模子、撒小灰、再操土等一系列繁杂而需灵巧敏捷的活儿。
打胡基虽是一种苦力,却是西北农村男人必备的一种技能。贫穷落后的农耕时代,箍窑、建房、盘炕、垒灶,即是泥茶炉、筑磨台、盘驴槽、泥鸡窝等,都需要胡基,因此,打胡基和种庄稼一样,成为庄稼人的一种生计常态。
时代的快速发展,国家生态移民搬迁等举措的有效落实,国家小康社会建设使农村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使得打胡基成了一种远去而将要消失的记忆。
但愿一两千年打胡基的生活不要再来,但愿打胡基的民俗和由此引起的乡愁,永远成为地方民族的记忆。因为在这种民俗和乡愁中,留存着民族生存和发展的根,流淌着民族记忆的血脉!

缸
缸,是农家装载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种器物。
一个家庭的光阴是殷实还是贫寒,只看是否有瓷缸和瓷缸有多少已全然明了。
庄户人家,常见的是瓷缸和泥缸。大小的瓷缸,或用钱买,或用粮食、牛羊皮、土布、铁铜器等交换。土缸是较贫寒人家,用沤涹冬雪泥和上细麦草反复踩砸坚柔细密自己或泥匠捏制而成,里外用细泥或料硄石粉末涂抹光滑。
泥缸较为粗糙的用来装粮食,较为细光的用来装面;而瓷缸的功用就较为广泛:既可用来装水、涹酸菜、压黄菜,也可用来装油、潾醋、腌肉、装面、装粮食。当然,大户富汉人家也可能用来装银子。如果用瓷缸装粮食,说明光阴并不咋地。

老人常讲,解放前山里的普通村庄,家里能有几大缸白面,几大缸清油的就是富汉。打有高墙大院且有几缸清油的就是富农,打有团庄堡子,偏房里码着十几缸或几十缸清油的就是地主甚至是大地主。
在农耕时代,缸,不仅是家庭的常备器物,大瓷缸的多少更是家庭贫富的象征。在那缺吃少用的年代,家里能有一两缸压得瓷实实的干菜,也都视为度过饥荒的奢侈品。
缸,装载光阴,也承载岁月。缸多缸满栓子大,是庄户人家辈辈的生活追求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