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树叶的阳光
陈光拔
她，一个人焦虑而艰难地走在崎岖的乡村公路上，单瘦而弱小的身体上还挎着一个书包，手提着一捆零乱的行李，显得十分疲惫。
实在走不动了，她索性坐在了路边的草丛上，随后又两手一伸，将全身倒下，平躺在草坪之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眼一会仰望着草丛周边的树林，一会直望着天空，感受透过树叶照射进来的几缕阳光的丝丝温暖。
躺在草坪上的她，犹如一位美丽的少女印在草丛中的画像，楚楚动人，稍微蓬乱的发丝，身着古旧的花格短裙，细腻而修长的四肢透露出被晒黑而又娇嫩，有点紧身的校园上衣将少女特有的丰满展现得十分精灵。
不一会，她就侧身而栖。
看上去，她才十五六岁……
我踦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正好路过，见到她时，她还在沉睡似的。眼看太阳要落岭了，她一个姑娘在这，多危险？
我停了下来。
"喂，喂，小妹妹，怎么了？"
连喊了几声，还没见她有动静，我便走近她，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
此时，她像触电般的"噗"地坐了起来，很警惕地往后移动了下身体。
"你怎么睡在这里？多危险啊！"
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防备地问:"你是哪个？我不认识你。"
"小妹妹，你这是要去哪？"
"我回家。"
"你家住哪里？"
"就在前面村里。"
"前面村里？那还有好几里路啰。"
姑娘想站起来，可刚起身又无力地软瘫在地，疲惫不堪的神态，脸色带着饥黄，显然是饿着了。
我见着她的样子，怜悯她的处境，正好，我的背包里有一盒面包，急忙取出。
"来，小妹妹，先吃点东西。"
她胆劫，畏畏缩缩地伸出双手，接过面包，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不要咽着。"
"谢谢！谢谢！"
"小妹，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去前面那个村办点事，找你们村的李书记。"
此时，她似乎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审视着我。
"李书记，是叫什么？"她进一步试探着我。
"他叫李小二。"
她点了点头，但突然咧了咧嘴，还带着仇恨般的眼神斜视了我一下，嘴里嘀咕着:"找他肯定没好事，坏透了。"
"哼！"
她的一个"哼"字从嘴里冒出，我意识到，她对李书记是一百个的不满。
"怎么了？……"我想再问，可欲言又止了。只好说:"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我们正好顺路，一起走，好吗？"
她停了停，低下头，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久，我们来到了村头，她指着山岥上的一座木屋，说:"那就是我家。"
″妈，妈，我回来了。"
屋里并没有人应，她急促地将书包和行李丟在堂屋中的小方桌了，推开右侧的房门。
"妈，你怎么了？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看？"
"哎呦，哎呦，死丫头，哪个告诉你的，书不读，跑回来做什么？妈没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你别管，病成这样了，还硬挺。"
"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叫我怎么办？"她扑在她妈妈的胸口上，哭了起来。
"傻瓜，妈没事。"她妈抚摸着她的头，还顺手理了理她有点蓬松的头发。
"妈，我不去读书了，我要带你去看病。"
"傻孩子，怎么去看？你爸死得早，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嗦地起身，去柜子里拿出家里唯一能存放钱的木盒子，翻过来翻过去，盒子中只有5元、一元、五角、两角的零钱，一共不足50元。她心碎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妈，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有500多元钱吗？现在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了？"
"唉，前几天，村里李书记的老大结婚，硬要每家凑礼200元；他家老二满十岁，又要每家凑200元；还说，哪家不凑份子，就不要怪他。"
她妈叹了口气，又说:"这不，我身体不好，没有亲自去吃酒，他就把我们家的农田补贴和退耕还林补贴卡扣着不发。"
"哼，我去找他评理去。"她气冲冲地就要走房间。
"燕子，别去……"话音未落，房间里传来"扑通"一声。
她又急忙转身走进房里。原来，她妈见她要找李书记，一急之下，从床上摔倒在地。
"妈！"
"燕子，你别去，我们孤儿寡母的，哪得罪得起他。听妈的，忍忍吧！"
……
我好像是个多余的人，呆呆地站在屋门口。听了她母女的对话，心里极不是滋味，一股"打抱不平"的想法油然而生，心里想:"难道，我接到的举报信是真的？"
不容多想，一刻也不能多想，我要根据举报的内容去了解下情况，好掌握第一手资料。
我刚要推着自行车向村里走去时，燕子姑娘喊了一声:"叔叔，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站在外面，进来喝口水吧！"
"小妹妹，不了，我还有事要去办。"
"叔叔，天这么晚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走。"她走近我，将自行车撑好，拉住我就往屋里走。我实在不好意思，也就跟着进了屋。
木屋里，虽然十分简陋，但还十分整洁。
燕子随即进了她妈房间，说:"妈，是这位叔叔带我回来的，你看这面包还是他给我的。"
"小伙子，难为你了，谢谢！"她妈有气无力地说。
"阿姨，应该的，好好养病休息。"
燕子姑娘赶紧去到了厨房，麻利地做起了饭菜。而我急忙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一盘炒白菜、炒萝卜丝就端了上来。
"叔叔，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将就吃点吧！"
虽然朴素，但十分清爽，是我吃得最香甜最有味的一个晚餐。
"小妹妹，谢谢你！明天一早带你妈去看病吧！"
"哦，读书也不能耽误。只有读好书，才能改变人生。"
我讲了一通，她则叹着气低下头。
我知道，燕子姑娘很为难。
我只好说:"小妹妹，我在你妈床头放了一封信，你明天就带着这封信去找镇医院的刘院长，他会帮助你的。"
她抬起头，用疑惑的眼光看了下我，"一封信？"
在她还在沉默之时，我推着自行车一蹭就向村里行驶而去，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一周后，我坐在办公室里正伏案疾笔，准备明天在村干部廉政建设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稿子。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请进！"
门被轻轻地推开，门缝里露出一张胆怯而又清秀的脸蛋。我一瞧，就认识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进来，进来！"
燕子姑娘迷茫地扫视了房间，又抬头看了看门牌："你就是新来的陈书记？"
"是我，你不相信？"
她进门后，又向后招呼:"妈，进来。"
我给她娘俩倒了两杯茶，招呼她们先坐："阿姨，病好了吗？"
"好了，好了，真是谢谢你。"
"这是应该的，我到镇里刚一个月，很多事要处理，还没去看你下，是我做得不周，还要请你谅解呢。"
"……"她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看你这孩子，都高一了，见了恩人还说不出话来了。"她妈在一旁给她打气。
″陈书记，不，陈叔叔，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顺势起身给我鞠了躬。
"没有你的哪封信，没有你的哪500元钱，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今天，我和我妈是特意来感谢你的。"顺手向我递过一个小纸盒，红着脸低下头。
我接过小纸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块洁白的小手巾刺绣着两片鲜艳而翠绿的树叶，树叶衬托着一朵玫瑰花，好漂亮！手帕下放着一个红包。
"陈书记，我们村里的李支书被撤了，换了新书记，我们的补贴款也拿到了。今天，我是来还钱的。"她妈见她不说话，就自己说开了。
"妈，我们走吧！"燕子姑娘拉着她妈的手就往门外走去。
"陈书记，不，陈叔叔，不，我还是叫你哥哥吧……"
她丢下一句话就快步走得无影无踪。我想追上去，可脚步总是迈不开。一块手巾，一朵玫瑰，一声"哥哥"，让我沉醉于幸福之中。
我赶紧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拉开窗帘。只见一排排的耸立的白桦树，将阳光遮住，只有透过树叶的阳光照射在我身上。
我低头目送她们走出办公区大门。心里突然亮堂起来。
啊，原来透过树叶的阳光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清爽，那么的温暖！（2022.9.19）
作者简介：陈光拔，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学会、省农村金融研究学会会员；湖南邵阳市农村金融学会、市金融学会理事。长期在基层金融部门从事实践探索和理论研究工作，经常在中央和省级报刊发表理论文章和文学作品。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