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已经与我渐行渐远,故乡的那所唯一的竖立穿斗式瓦房也已经在土地复耕中毁灭,并夷为平地。而今每年夏天回老家,只能看见那里长着碧绿的庄稼,那所老屋已经留进记忆。但是,在那所老屋里蒸包谷的往事却历历在目。而今,无论是在自己的单位上,还是在大街上进餐,只要有包谷粑,它就是我的首选,我不但能够吃出包谷粑的甜,还能够吃出对故乡的依恋。
我是六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孩子,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富裕的家庭不多,能够穿暖和吃饱就很不容易了,吃肉和吃大白米饭,那是平常不敢想象的事情,也许有的人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我家住在弹子山下的大溪河畔,每天早上起来,抬头向西,就可以看到凤凰山。在这样的大山脚下,一日三餐主要是吃杂粮。那时总是这么想,要是什么时候每顿都能够吃上大白米饭,那该多好呀。至于吃肉,那是过年才能享受的美事,于是,我天天都盼望过年,因为过年才有大白米饭吃、才有肉吃。总感觉,有肉吃,有大白米饭吃,就是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
记得那个时候,我家境不好,特别穷,每年的二月份到四月份是最难熬的日子,像我们这样的穷家庭,生产队里还有几家。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除了劳动还是劳动,他们没有手艺,找不到挣钱的门道,所以家里的经济十分持紧。在那个年月,爸爸和妈妈把我们五姊妹养大很不容易,他们那怕起五更睡半夜地干活,可家里依然是穷。在我幼小的时候,吃包谷粑,也是极好的享受。
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农村,都是种山吃山,土里产什么,锅里煮什么,碗里就吃什么。冬月腊月,土里盛产红苕,上顿下顿都吃红苕,刚吃几顿还好吃,吃久了了有烧心的感觉,难以下咽,可为了填饱吐子,鼓足勇气也要往下咽。到三四月份,往往家里粮食就没有多少了,有时还需借米借包谷下锅,看到山坡上上长着的抽穗老麦和小麦,十分希望它马上成熟,只有过了五月,老麦黄了,小麦成熟了,家里才有粮食煮稀粥了。老麦小麦煮的粥也是难吃的,可是没有办法呀。于是盼望地里的玉米苗长高,盼望吃包谷粑的时节到来。
每年五月,老麦小麦收回了家,不会饿肚子了,但那个时候生产技术落后,每年产下的粮食必定不多,自然从生产队分下的粮食也是不多的,因此,爸爸妈妈经常都教育我们要懂得节约。过了五月,天气变暖,庄稼疯长,我们看到包谷抽穗了,它的胡须由嫩白变成嫣红,然后又变棕黑色,包谷穗子的外壳也由浅绿色变成深色,我们几姊妹知道吃嫩包谷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我们三天两头去观察,偶尔还偷偷撕开外壳,用手指轻轻掐嫩玉米粒,看玉米是否成熟。如果一掐就冒出白色浆液,说明包谷很嫩,如果掐不出水,说明是吃嫩包谷的时候了。只要看见包谷穗子外面都变黄了,包谷就一定很老了,那就只能用来晒干包谷,或者留作种子了。所以要吃嫩包谷,或者要吃包谷粑,必须掌握采收包谷的恰当时间。
我的故乡,每年七月左右,是吃嫩包谷的时候,也是做包谷粑的最佳时节。母亲吩咐说:“今天蒸包谷粑来吃,你们去摘嫩包谷吧。”我们几姊妹不用说有多高兴,蹦蹦跳跳就去采回嫩包谷,坐在家里撕开包谷外壳,清理掉嫩包谷上的胡须,然后七手八脚把嫩包谷粒扣下来,做好蒸嫩包谷粑的第一道工序,没有多久的功夫,一大撮箕颗粒饱满的嫩玉米粒宛如透亮的黄色珍珠,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接下来的功夫就是用磨子磨嫩包谷浆。推石磨讲技巧,有讲究,有两个动作:“推”和“拉”,“推”要用力,“拉”要利用好惯性,所以“拉”的时候用力要轻缓。磨嫩玉米浆之前要用清水把嫩玉米泡一会。磨玉米浆时,由于磨子重,小孩要两个人推,成年人只要一个人的力气就能让磨子旋转起来。另外,还要一个人添料。添料也是很讲究的,添料人把和着水的嫩玉米一小勺一小勺添到磨盘上的磨眼里,添多了不但下不去,推出来的玉米浆也很粗糙,添少了,玉米浆虽然细腻,蒸出来的包谷粑也好吃,但是费时间。所以,添料必须不多也不少,合适就行。总之,推磨和添料的人都必须配合恰当,才能运用自如。否则,推磨人在旋转磨盘的时候,就会把添磨人勺子里的玉米粒撞得满地都是。记得那时候,常常是妈妈添料,我和妹妹推磨。现在不同了,磨玉米浆也不用磨子了,因为有专业打浆的电自动粉碎机代替了人工,又快又省力气。随着社会的发展,石磨的作用也走到了尽头。
玉米浆准备好了之后,接下来就是蒸包谷粑。为了让包谷粑更有味道,妈妈有时还在玉米浆里和一些香面,添加一些糖精或者白糖,主要是添加糖精,因为那时候白糖是计划供应,不是随便可以买到的东西。蒸包谷粑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用桐子树叶蒸粑;另一种是直接把玉米浆调和成圆形放在蒸粑的架子上蒸。我们喜欢吃用桐子树叶蒸出来的包谷粑,为了吃桐子叶蒸出来的包谷粑,我和妹妹常常预先爬到桐子树上采下没有被虫子损坏,叶片比较大的绿色桐子叶回家交个妈妈。妈妈在蒸包谷粑的时候,我和妹妹负责烧火。只见妈妈把粑架子放在锅里,然后把桐子叶摊在右手上,另外一只手就把玉米浆用勺子倒在桐子叶上,再把桐子叶合拢,让玉米浆粘住叶片,不在分开,最后把桐子叶做好的包谷粑放在粑架子上,等所有的包谷粑铺满粑架子后,妈妈就把锅盖子盖上,我和妹妹就不断在灶里添柴火,如果火旺,半个小时包谷粑就蒸好了,如果火力差,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当我们在蒸包谷粑的时候,闻到了包谷粑香喷喷的味道,知道包谷粑快要蒸熟了,嘴里吞着口水,巴心不得包谷粑马上蒸好。
包谷粑蒸好之后,我们几姊妹就赶忙揭开锅盖,争先恐后抢着吃包谷粑,有时候,刚蒸好的包谷粑把手烫得通红也没有感觉疼,就换一只手,把包谷粑往嘴里送,现在想起这些事儿,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今离开了乡下,但喜欢吃包谷粑的习惯没有改变。从健康的角度讲,包谷粑含钙高,营养丰富,从另外的角度讲,我吃的是乡愁,吃的是对故乡亲人的思念。虽然现在生活好了,物资丰富了,但我们不能忘记节约,不能忘记感恩,不能忘记奉献。
故乡的包谷粑,你永远甜在我的嘴里,记在我的心中。

作者简介:邓帮华,笔名,雪山花,男,汉族, 1963年7月生于重庆市武隆, 1993年汉语言文学专业自考毕业,现任重庆市武隆区庙垭乡中心小学校教师,供职于庙垭乡社区教育学校。曾在《参花》《旅游散文》《南苑》《芙蓉江》《巴渝文化》《重庆群文》《武隆文化》《江河文学》《当代作家》《北方作家》《黄河文学》《青春》《乌江》《作家新视野》《南国红豆诗刊》《西部散文选刊》《武隆日报》《小学语文教学》《语文教学之友》等刊物上发表文章。合著有:《中华情》《中国当代文艺名家代表作典藏》《南吟北唱》《鹤鸣楚天》《中国郎酒诗选》作品集。2013年被武隆县评为“十佳写作人”。现是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 武隆区作协会员,新华网、华龙网、《武隆日报》特约通讯员。2019年获“国家文化建设奖”和“国家飞天文艺奖”,多次参加全国及区市级文学大赛,并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