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老大带着一帮白大褂从南村的山脚转过来,傍山而居的老人们就纷纷关了房门,扛着锄头下地去了,老大一反常态没有大声向远去的老人们打招呼,而是急急地往悬崖边赶过去。
老大一行人赶到悬崖边,那通往北村的木桥竟然不见了踪影!
老大焦头烂额地叫到:“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老大捶胸顿足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对白大褂们说:“你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找人!”
老大急匆匆地转过身来,朝着最近的住户奔过去。
白大褂们站在悬崖边向北村望去,只见北村那边也是悬崖绝壁,他们所在之处是南北两村最窄之处,相距也就是五六米的样子,可是往下看看,却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原来这南北两村就是被这条深不见底的裂谷一分为二的,裂谷不是很宽,所能看到的最宽处不超过二十米,最窄处就是他们的立足之处,不到两丈。有位好奇的白大褂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峡谷,过了好久才听见石头碰击的声音!极目远望,只见南北两边山峦翠峰重重叠叠,逶迤延绵,煞是养眼。
白大褂们等了好久,仍不见老大回来,于是也就沿路回来看看究竟。
远远地望见老大在匆匆忙忙找人。原来,老大一连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是“扣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好容易有位八九十岁的老奶奶开了门,又是一位耳背的,白大褂们老远都能听见老大打招呼的声音:“李奶奶好,李大叔在家吗?”老奶奶的声音也很大:“老大回来了?托你的福,我很好!你李叔下地去了!进来坐会儿!找他有事吗?”老大说:“不坐了,我爹得了急病,我来找李大叔帮忙的!”老奶奶指着远方的山麓说:“你李叔在那边干活!快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白大褂们看着老大脚下生风,直奔那边,他们没想到老大都是正厅级干部了,加上又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竟能走那么快!他们要小跑才跟得上。
远处地头稀稀疏疏地有几个人在干活。
老大老远就招呼上了:“李大叔、张大伯、王大伯,你们帮帮我,桥没了,桥没了,我急着救我爹!”
只听得有位老人回到:“什么?你爹怎么了?桥没了?前几天还好好的呢!怎么可能呢?”
近了,老人们放下手中农具,都赶过来了。
有人说道:“前几天你爹还到我们这边来了的,桥没事,你爹也好好的。”
“我今天回我们县搞检查,接到我叔的电话,说我爹得了急病,要赶紧送医院,不然就……我就带了县城医院的医生回来,可是桥没了,我们没法过去!”
一位老人说:“桥怎么就没了呢?现在可怎么办呢?当年你考大学那年,我们都还是中年人,气力猛壮的,那会儿桥没了,为了帮你考大学,我们说上,还能上,你看看,现在我们都七老八十了,老胳膊老腿了,两丈多长的树木,我们也就只能看看了,你还是到那边大院子里找找,听说向老三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如果在家里,兴许还能帮忙!”
老人们还想说什么,老大已经飞也似地走了。
大院子里的人们似乎闲适一些,有好几位老大妈在村口闲聊。
老大已经忘了要打招呼,语无伦次地喊道:“帮我救救我爹,帮我救救我爹!桥,桥没了!”从几位老大妈身边疾步跑过。
几位老大妈小声议论道:“这不是老大吗?当了大官,就学会了忘恩负义。”“是啊,当年要不是我们当家的,他能考上大学,他能当上大官吗?”“都是自己造的孽!说好了修公路修桥的,到手的指标给邻村了!报应,活该!”“当年,他爹让他发誓,将来出息了,不要忘了村里人,他说,他要是忘了村里人,他就不是村里人,现在人家是省城人了,我们要是还帮他,我们也就不是村里人了,可是人家有权有势又有钱,能住省城,除了几亩瘦地,几间破房子,我们还有什么呢?我们不是村里人了,可就没地方住了。”
白大褂们于是就将从前听说的与现在听说的结合起来,终于弄清了故事的原委,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当年高考时候,老大(家中排行)回家取钱,结果回来的那天晚上,下了一夜雨,峭壁上滚下一块大石头,砸断了木桥,老大的父亲眼看着儿子无法按时赶回学校,心里一急,就站在高处大声喊帮忙,于是北村南村的男女老少齐出动,只一个多小时,就砍来了三根两丈多长的树木,架设好一座新桥,老大的父亲就逼着老大发誓不忘恩,老大就发下誓言,将来一定要为村里修路修桥的,前年,终于弄到了指标,可是,又因为老大的双胞胎儿子考上了美国留学生,去美国留学,虽然所费不赀,不过对现在的乡党委书记乡长一级的干部那也是“no problem”,可是身为正厅级干部的老大,竟然焦头烂额,拿不出钱来,去贷款吧,老大的弟弟去俄罗斯发展,已经用他的信誉贷款了!正好邻村有一位发达了的老板想去美国发展,答应资助老大的那对双胞胎,条件就是将修公路的指标让给邻村!老大颇费踌躇,还是老大的手下察言观色,在老大夫人的催促下代为办妥手续的。
这会儿,老大找到村长了,要村长帮忙,村长说:“年轻人都不在村里,就这么几个七老八十的人,还能像三十多年前那样,一个多小时架一座新桥吗?你看看周围,谁还能上山下岭如履平地?向老三的两个儿子昨天就走了,就是他们没走,又能怎样呢?两个人能抬动两丈多长的刚砍下树木啊?要架桥还是要等年轻人打工回来再说!你回来的路上怎么就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早点打电话,绕一绕,不过也就多两个多小时嘛!现在好,等你赶下山去,再绕道,可就要多四个小时,我也只能求老天保佑你爹了!”
老大一个劲的求老村长:“老叔,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知道您老有的是办法!”
老村长说:“老大啊,这是需要力气和身手的活儿!我们这儿没有现成的大机械,我真的帮不了你啊!不是三十多年前了!”
这时候,集聚一些人,老大一下子跪下来:“各位老伯老叔、大娘婶婶们,你们帮帮我吧!我爹一个人把我和我老二养大,还送我们上大学不容易啊!可是这会儿,他在受病痛的折磨!我如果绕路的话,可能就只能为我爹料理后事了!”
有一位尖酸的老大娘说:“如果修了一座大拱桥,哪有这事!现在,我们这儿的几个老不死的全都跳下那山谷,也填不上来啊!你自求多福吧,我们是帮不上了!”
这几句话戳中了老人们心中的隐痛:“就是啊,你现在不是村里人了,你是省城人了!唉,只可惜我们的老哥要受折磨了!我们准备准备,绕道过去看看老哥!”
于是老人们都走散开去。
老大望着远去的人们,对白大褂们说:“走,绕路,我爹一辈子行善积德,我就不信老天会这么绝情!”
一路上,老大接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是他老婆打来的,是问老大爹的病情的,老大没好气的训斥道:“如果我没能救回我爹,我一回到省城就和你离婚!”“你爹是他自己要回去的,我又没虐待过他老人家……”那边还没说完,老大已挂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老二打回来的,老大还没等老二开口,劈头盖脑就是一顿骂:“要不是你要我担保贷款,我早就把老家的公路和桥修好了,会有今天这样的事?爹要是福大命大也就罢了,要是没救回来,我们就不是兄弟了!在省城发展得好好的,也要跟风!钻钱眼!挂了!”
第三个电话是他儿子的,照样也是劈头盖脑的一顿臭骂:“美国的月亮是不是比中国的圆?清华北大也可读博,偏要到美国去!都是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害得我不忠不孝,忘恩负义,不仅救不了你们的爷爷,还愧对家乡父老!你们两兄弟要是胆敢学成不归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接下来的电话是县长打来的,县长说老爷子早已经送县人民医院了,因为送得及时,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老大接过电话,一下子就瘫软下去!一众白大褂和两位随行人员赶紧救护。
老大说:“没事的,我好像是脱力了,坐会儿就好了!”
老大接着说:“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明明没有桥,可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救护车,为什么没停下来?听说送我爹的就是向老三的两个儿子啊!”
随行工作人员答非所问地说:“我看你们村风景很独特,具备开发风景区的条件,我们可以引资开发,到时候,不就有了修路架桥的指标了吗?尤其是那条峡谷,真的是鬼斧神工!”
白大褂们也随声附和。
老大一拍大腿,猛然站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201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