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好!”下班回到楼下,一声充满稚气的问候在耳边响起。我环视四周,并没发现“爷爷”,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满脸纯真的望着我。
Oh my god!我居然成为“爷爷”了!
幸好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过硬的,瞬间的大脑短路后,立即就调整好了心态,微笑着向他回应:你好!小朋友!
回到家,我不由得对着镜子仔细端祥自己,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岁月真的就是一把杀猪刀,虽然还未来得及在我的脸上刻下沧桑,但已迫不及待地把我的额头剃光。当年的追风少年,如今已成秃顶大爷——尽管秃的面积不大,但无奈地向后退的发际线还是明显透露出“不再年轻”的信息。掐指一算,生于七十年代末的我,已过不惑之年,一只脚已迈入中年队伍。
曾经,我心中对“家”看得很淡,一直以“浪子”自居。也许是由于小时候父母一直不和睦,总是让我有一种“逃离”家的潜意识。父母从来没管过我的学习,但我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学霸——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考出去,离开这“鬼地方”。读大学时,我很少回家。每当黄金周放假时,一般宿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年寒假,大家都回家去过年了,我总是留到最后时刻才离校——往往都要宿管大叔撵多次才走。过完年,我也是提前好多天就返校了,第一个撕开宿舍封条的一般都是我。大学毕业后,前十年我只回家过了两个春节,剩下的八个春节,有三个是在工作岗位上过的,五个是独自在旅途中过的。
那段岁月里,无论身在何处,哪怕是回到了家中,自己的一颗心都在飘泊。大三时第一次申请OICQ,我给自己起的网名就叫“雪漠浪子”——没见过雪的我,却向往着一片茫茫雪域,仿佛一只孤鹰在那苍穹中自由翱翔。当同学们都忙着演绎校园爱情故事时,我却独自沉浸在一个游离在现实之外的缪斯世界中,并且还经常跑到寺庙去静坐。那时的自己是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总觉得现实中找不到心中的“维纳斯”。因此,我的大学时光没留下风花雪月的回忆,算是度过了一个“残缺的大学”。工作后,自己有了经济收入,时间也似乎更加自由了,埋藏在心底那一种“浪迹天涯”的渴望被彻底激发出来。有时间,去旅行;没时间,创造条件也要挤出时间去旅行!于是,我以苦行僧般的方式,踏遍了中国大地。我独自行走过戈壁滩,两百多公里,走了3天3夜;我独闯过原始森林,在西双版纳阿玛山热带雨林深处转了4天;我也曾徒步进藏,从云南香格里拉沿滇藏线走到拉萨……旅途中,我睡过桥洞,也在树丫上睡过,并且还在兰州街头露宿过……十年间,我走遍了中国每一个省,去过60%以上的地级城市。
过了而立之年,心境逐渐发生变化,“家”在心中的位置一天天变得重要起来。当初不想回家,也不想成家,或许是因为心中对父母或原生家庭有一种说不清的怨恨;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到日益苍老的父母,心中原有的那一丝怨恨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理解、心疼与呵护。特别是当自己也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家庭时,心中对父母、对老家的思念更是日益浓重,并且让自己为当年“离家的想法”而深感愧疚。我很想把父母接来南沙,但父亲习惯了老家的生活环境与生活方式,比较抗拒去适应新的环境。劝说了多次,都未能成功,只好作罢,只能尽量多回去探望、陪伴。
如今,无论是自己的小家庭,还是原生家庭,都紧紧的系着我的心弦。我的心,终于不再漂泊。
小时候,我的好胜心就特别强。从小学到中学,我特别在意学习成绩的排名。每一次考试,只要班上有人的分数高过自己,自己都会难受好多天,并且一定要在下一次考试中“赢”他(她)。记得刚上初中时,班上的同学都是来自不同的小学,“对手”相对陌生;第一次期中考试,我的主科总分在全班排名第四。当时,自己似乎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在难过的同时,狠狠的加了把劲儿,终于在期末考试中“夺”得全班总分第一。
大学时代,自己的好胜心则更多的体现在文人特质上——喜欢争论,并且据理必争。“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中文学子最喜欢针砭时事,时刻关注天下局势及社会百态,动辄为某个热点争论得面红耳赤。
毕业后,那一颗较强的好胜心依然体现在工作、生活中。工作中争业绩、争荣誉,所有符合条件的评比,自己都肯定会极力争取;生活中,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一定会去争辩,并且很较真。虽然自己也一直喜欢读佛学、禅学一类的书,明白争强好胜可能会带来各种负面影响,但往往就是做不到“不争”、“不辩”。有时明知争论是没有正面效果的,却依然忍不住的要为自己的观点极力辩护,最终的结果自然只有徒增烦恼。
进入不惑之年,或许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思想的棱角经历了社会的打磨,在“不争”方面逐渐开悟了,遇事不再那么较真,不再据理必争,自然也就少了很多烦恼。学生时代读到《论语》关于“三季人”的故事(故事概述:有人问子贡“一年有几季?”子贡笑答“春夏秋冬共有四季。”那人却认为一年只有三季,并且固执己见地与子贡争执起来,甚至打赌:如果谁错了,谁就要向对方磕三个头!就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孔子来到院里,子贡便让老师判定。孔子听完两人的争执,呵呵一笑,对他们道:“一年的确是有三季。”然后又让子贡给对方磕三个头认错,客人满意地走了。事后子贡大为不满,不懂老师为什么如此判定。孔子笑着道:“你没看到刚才那个人全身都是绿色的吗?他是蚱蜢,蚱蜢春天生,秋天亡,一生只经历过春、夏、秋三季,没见过冬天。你跟他讲三季他会满意,讲四季吵到晚上也不会有结果的。你若不顺着他说,他能这么爽快就走吗?”),我虽知其义,但心底并不认同,认为凡事必分对错,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能将就。人到中年,我终于体会到了“不争”的智慧。很多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问题,对错或许并不重要。
有些人,有些事,“看破”是一种能力,而“不说破”却是一种修为,“不争”更是一种智慧。在家庭生活中也是如此。刚结婚的时候,夫妻发生矛盾,自己总想把道理说清楚,总想证明谁对谁错,结果换来的往往是冷战。后来,我参透了“不能与妻子讲道理”的涵义,每当发生矛盾时,不再去“争”对错,自己先“服软”,紧张的氛围自然也就云开雾散了。
自古以来,文人就有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作为“中文人”出身的我,骨子里自然也有这种文人特质。
年轻时,血气方刚,锋芒毕露,一旦发现“不平事”,就必定在论坛上发出“一声怒吼”,偶尔也能引起一些共鸣。例如,十多年前在广州看到很多人行道或自行车道往往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栏杆从中截断,让人走着走着就“无路可走”,于是我写了一篇网文《广州,请给自行车一条活路》。帖子在天涯社区一发,立即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共鸣,纷纷跟帖评论,很多人还把自己在广州各地看到的各种非机动车道“怪象”拍照上传跟帖,让这篇帖子成为“天涯广州”当年的“年度最具人气帖”。
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阅历逐渐融化了愤青的锐气。虽然还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但已不再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冲动了。看到不合理的事情或现象,会首先去分析其存在的原因,进而思索解决办法,然后才有理有据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及建议。
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是我最关注的议题之一。无论在哪个城市,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习惯徒步。能不开车的,我都尽量徒步出行。因此,我可以在徒步期间发现很多不合理的城市基础设施,而这些问题往往平时并未能被相关部门发现。在韶关工作的那几年,仅红绿灯的设置不合理,我就发现十多处,并通过建议,由交警部门一一纠正。记得有一个周末,我从广州坐高铁到韶关,从韶关站出来约两百米,在韶关大道南与韶州大道交汇的十字路口,发现南北向行人过斑马线的红绿灯与东西向机动车通过路口的红绿灯居然是同步的。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但或许由于那段路平时很少行人,大家都习惯开车或乘车出行,所以如此明显的错误设置都没被发现。于是,我针对此问题,立即通过微信向武江区领导提了条简短的建议,并得到了领导的重视及快速响应。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武江区政法委黄书记的回复:韶关大道南与韶州大道交汇处的红绿灯设置问题已经整改。
曾经是人民教师的我,自然非常关注教育相关的话题。2021年,“双减”政策出台,旨在强化学校教育主阵地作用,深化校外培训机构治理,构建教育良好生态,有效缓解家长焦虑情绪,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健康成长。然而,由于对“双减”政策的解读与落实出现偏差,导致出现社会舆论把校外培训“妖魔化”、地方执法部门将校外培训简单粗暴一禁了之、学生家长更加焦虑、学生线上课程负担更重等问题。针对上述问题,我撰写了《关于科学有序地贯彻“双减”政策的建议》,从加强高层指导、加强在校教师队伍管理、加强校外培训机构管理、改革现有教师资格体系、优化现有教师薪酬体系、打破高中阶段普职规模大体相当限制等六个方面提出建议,希望“双减”政策能够更加平稳落地。2022年,随着民建广州市委会“双减”专项民主监督工作小组赴南沙区南沙小学调研,根据现场老师对各种繁琐行政事务的埋怨,结合自身作为一个小学生家长的日常感受,撰写了《谢绝与学习无关的“应酬”进校园的建议》,希望能为学校与师生、家长减负,还校园一方净土,让学校相对安静、相对纯粹。
写提案,提建议,似乎成了我业余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有时一个月就写好几篇。虽然有些亲朋并不理解我做的这些,觉得我纯属“多管闲事”,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人到中年,少了一种锐气,多了一丝佛性。
人到中年,少了一些追求,多了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