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于都古村落(四篇)
龚文瑞
天华山下上宝村
—— 马安乡上宝村
马安,是指于都县马安乡,因乡政府附近有一座形似马鞍的石灰山而名。上宝,乃马安乡北面的一个古村落。
上宝是个藏风得水之地。天华山远远地隐在雾障中,香樟、松竹东一棵、西一簇地散落在村头屋前,点缀着乡村风景。村子里古色古香的宗祠成集群姿态,栉比鳞次,大大小小的祠堂风格各异,既庄严且肃穆,蕴藏着钟氏族人对祖先的敬重,也传承着钟氏族人耕读传家的生存理念。村子的北边有一地名叫石壁塘,其中的泉水涌了千百年,至今还水流激湍,姿意地流过一幢幢祠前宇后。在一处残废的围屋前,八根旗杆石依旧在残垣前高耸,坚守着古围留下的最后的荣耀。
可惜,岁月无情,墙已成断垣,高度已无法想象,但从残基上可以看出其围宽接近2米,外为砖石包裹,中间夯了厚土,围墙逶迤呈八角形。上宝土围是赣南当时最大的围屋之一,分东、南、西、北四门设了四个堡垒,内有数十幢宗祠、巨宅、民居,外有一条从石壁塘涌来的滔滔护围河环绕。
诚然,上宝战役令上宝得以扬名。其实,上宝早就是一个儒雅之地——它是兴国竹坝钟绍京后裔的另一个发祥地!它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最先承接了从石壁塘奔涌而来的的浩荡涌泉之滋润,以至明代至今有万余名钟氏后人从这里走向天南地北;它以其传统厚重的儒家思想,承传着“提倡敬宗尊祖、醮祖及时、同族和穆、耕读为本,反对不孝不悌、闲游赌博、诱人邪教、砍伐后龙……”的朴素家规和客家文化理念,以致宝溪(上宝古名)之地一时成为风气清明的礼义之邦,甚至衍生出了独具文化特色的《百行孝为先诗》、《治家格言》、《家训十则》和《宝溪八景诗》。
今天,上宝土围已毁于战争风云的浸洇,十八座宗祠被岁月风也侵凌得失了峥嵘,便是昔日儒雅迷人的“天华晓日、松林夜月、南池巾石、西庵钟峰、石坝涌泉、牛岭樵歌、筠阁书声、平畴春霁”等“宝溪八景”也失了些气势。然,石壁泉依旧奔涌如注,不竭的泉水让上宝村人浅水养鱼出了名,每年四、五月的春播时节,便是鱼肥上市之日,也便是上宝村人收获欢笑的日子。
如今的上宝村,正承接着另一种浩荡涌泉的滋润。政府奉行的富民政策,把一条宽敞的大道从国道引入。就在我们一行离开上宝村时,几台村民自用的豪华轿车从我们身边奔驰掠过,车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仿佛一股暖意在泛起,一时间把深冬的寒流也驱逐走了。
山环水抱澄江村
——葛坳乡澄江村
如果你想接近自然,又想接触并了解客家文化,澄江村是个绝好的去处。澄江村位于于都县葛坳乡。不过是一个村落,但数点澄江村的历史,却拎着沉甸甸:村内有明、清时期的客家祠堂24座,曾经的古亭、古桥、古庙、古井等古迹分布在村子各个角落。史料记载,自谭文谟开基建村以来,距今大约1080年。澄江村位于于都北部,汽车驶出葛坳乡圩镇5公里左右便到了澄江村。在村口北门,一下车,两棵直径近两米的巨大古樟屹立在大门前,分外惹眼。村人告诉我们,这两棵迎客樟树龄已有七八百年了。站在两棵樟树夹道的路中间,向北望去,近处田野阡陌,一马平川;远处群山连绵,山峰秀丽,高耸入云。此情此景,让人不觉恍入世外桃源。讲起澄江古村的历史,杨筠松、刘江东和文天祥是三个绕不开的名字。据澄江谭氏族谱和于都县志记载,澄江村始建于后唐930年前后。谭氏先祖谭全播追随卢光稠在虔州开创五代历史,其子谭文谟袭父爵继续在虔州为官,谭文谟的岳父刘江东拜进堪舆祖师杨筠松门下为徒,谭文谟归隐后,选址布局在今澄江开基建村。文天祥的故事也记载在《澄江谭氏族谱》里,说文天祥小时候随父文革斋在澄江有过驻留,受到过谭氏族人诸多帮助,金榜题名中状元后,文天祥特意为澄江修了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和城墙,并为谭氏始修族谱撰写序言。今天,东门骨架尚存,旁边仍有300多米的城墙墙基。据村人介绍,村内明、清时期的客家祠堂24座,这些古建筑最早的建于宋代,最晚的也建于光绪年间。当头排在最前的一座祠堂,门牌上写着“中宪第”,是澄江村人纪念和祭祀先祖谭文景的祠堂,古祠雕刻精致,壁画、门柱楹联历历可见。站在村落的高处可以发现,澄江村客家民居以谭氏宗祠及其周边各房的20来个祠堂群为中心,前后排列有序,左右相连,中间有石阶巷道相隔,前面有石编庭院连通,形成井字形结构,错落地分布在山腰上。每家每户的房子周围都有一条排水沟,纵横交错,途经数口用于净化污水和消防的池塘,沿着沟渠流经田地一路往下,汇聚澄溪河。如此精妙的设计,让人叹为观止。古祠堂之外,澄江村还有古寺庙、古民居、古茶亭、古石雕、进士第等。离村庄二百多米远的东南方,澄江祖先早在宋代就建设了占地约一万平方米的老圩,这个老圩市是澄江谭氏人开埠的象征,也是谭氏人致富的商场,千年来一直演绎着以谭氏人为主角的澄江“清明上河图”。谢屋村的步蟾坊
——岭背乡谢屋村
于都是遗存牌坊最多的县邑,历史上于都人才辈出,为彰显其功名,家乡所在地都建构起了功名柱石或牌坊,以纪念先贤的功勋,也激励后生学习先贤,奋发向上。从县志随便辑取,于都境邑就有秘书坊、进士坊、名贤坊、青云坊、三凤坊、攀桂坊、折桂坊、夺锦坊、清白坊、儒林坊……而至今仍保存完整、年代最久远、构造最繁复的当数岭背乡谢屋村的步蟾坊了。岭背谢屋村,距县城仅13公里。世世代代的谢屋人,依水而生,靠水致富,从先辈开始,便驾着渔舟在梅江河域来往穿梭,其中不知抛洒过多少回渔网,也不知有过多少回唱晚的渔歌。水样滋润的生活让谢氏人陶醉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步蟾坊,这个从明代的风雨中一路走过来的木构牌坊,是赣南诸多牌坊中弥足珍贵的一座木牌楼。明代正统六年(1441年)建造,距今已有565年的悠久历史。步蟾坊坐南朝北,通体全用木头支撑,面阔11.2米,进深3.55米,高10.38米。四柱三间四楼重檐,四根巨大的立柱及八根饯柱分立着支撑整个牌坊,同时在牌坊上还分别分层次以拱支承出檐起翘,使得整个牌坊显得高大挺拔,结构看似简单,却很合理。牌坊的顶楼正脊中饰“一瓶插三戟”,寓意“平安”和连升三级,传达着客家人“步步高”的美好祈愿。在步蟾坊的一侧,是谢氏九井十八厅。这是一座体量宏大的建筑,空阔得有些寂寥的模样,触目所见,多显沧桑。附近的另一座残旧的祠堂里一棵叫不名的树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直窜天空,洋溢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显然,岁月在谢屋留下了不少沧桑,不少老祠旧宇呈现出残垣断壁模样,唯有宅前的那一对对威武的石狮,以及老祠屋顶四周翘起的那些飞檐,多少还有些峥嵘之感,给人以对它往昔辉煌的追想。此刻,晚霞正艳,霞光中的谢屋村一片灿烂。阳光斜照着村落,把老迈而雄浑的步蟾坊,以及祠宇中的残墙断壁、天井青苔,以及精雕细刻的窗棂,一概覆上一层迷离的光芒。老旧的土房、古祠静默不语,几个村人在老墙下聚谈……如此情景中,乡愁在黄昏的影响下悄然漾起。风景中的古村
——段屋乡寒信村
在赣南东片的“六县之母”——古邑于都,县城东北面30公里处,坐落着一个山川形胜、风景秀丽的客家古村——段屋乡寒信村。寒信村,以其悠久的历史传说,丰富多彩的码头文化、庙宇文化、祠堂文化、山水文化、堪舆文化,一下就把我们的脚步深深吸引。清同治十三年《雩都县志·山川》中关于“寒信峡”来历有载:“寒信峡,县东北六十里。峭壁山蹇山产,夹峙两边,汉水(注:即今梅水)泻出其中,每于岁暮,峡中先寒,因以为名。”每年年底,这峡中最先变冷,发出天寒的讯号,于是得“寒讯峡”、“寒信峡”之名。在寒信村,最让人感叹的是历史在这里没有断裂,文化在这里没有蛰息。相反,宗祠在这里不是作摆设的一件孤独物。敬宗、睦族,是宗族精神的最质朴的内涵。在寒信村,这个聚落着大片古建筑的村落,因为完整地聚落着一个宗族的丰饶历史,多彩地展示着中国乡土生活环境,而显得不同凡响。寒信村有人家数百户,常住人口近两千,百分之九十九是肖姓人家。在寒信村最醒目的建筑物,便是昭示开基始祖不朽功绩的寿六公祠和毗邻的水府庙。水府庙会一年一度,绝不仅仅是灿然不绝的喜炮声、声音袅袅的采茶调,它更是充满乡土意义的精神养分,令寒信峡在文明进程中,历史巨链铿锵作响。令人惊叹的是,在寒信村,客家文化世世相传,肖氏族人书写的客家历史几乎没有断代的裂痕……时光走到今天,水府庙会早已从当年浅薄意义的求神拜佛中超脱出来,并赋予了簇新的内涵。他们利用这段农闲时间,走亲访友,聚会议事,联络感情,则成了庆贺丰收、对生活满足的一种释放形式。农历七月二十四,正是农忙过后的农闲时节。这天的凌晨五点过后,便有人从水路、旱路络绎往水府庙来,或杀鸡宰鸭,喧嚣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弥漫的硝烟直到中午时分才渐渐散去。村人简朴如斯的快乐得到尽情释放。欢乐,把寒信峡的一大片天空都搅热了!

作者简介:龚文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中国明史学会王阳明研究会副会长,江西省地域文化研究会专家顾问,赣州市政府古城保护委员会专家顾问,赣南师大文学院特聘教授。独立学者,长期从事赣州本土文化研究,著有《客家文化》《赣州古城地名史话》《山水赣州》《苏轼与赣州》《王阳明南赣史话》《赣南书院研究》等近三十部专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