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兴
童年时期,玩耍就是每一天的主题。
早晨,当太阳照到屁股的时候,被母亲叫醒。摸摸索索穿好衣服,在睡意朦胧中胡乱洗一把脸,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早饭还没吃完,已有小朋友前来召唤,于是撂下饭碗,手里拿一块馍,便开始了一天的疯玩。午饭做好了,母亲满村子找我,大声喊我的小名。我或者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或者有小朋友为我通风报信,便匆匆赶回家吃饭。当然是一身泥土、一身柴草,免不了要挨几声责骂。
最常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一个人藏,几个人找,或者几个人藏,一个人找,反反复复,乐此不疲。藏的地方,有麦草垛的后边,有玉米杆簇的里边,有柴房里,有门背后,甚或藏到背篓里,乃至谁家的箱子里、柜子里。总之,各尽所能,各显神通,聪明才智,奇思妙想,尽可发挥。有时藏得太严,找的人死活找不到,一个人藏着也闷得慌,只能喊一声“我在这儿”。等找的人接近时,突然跑开,于是又是一场追逐。也有时候,藏的人藏起来,找的人却又被另外好玩的事情所吸引,结果藏的人被忘在了一边。
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还有斗鸡、打纸包、打钱、滚铁环等等,女孩子则喜欢玩跳房子、踢毽子、抓石子、跳绳等。斗鸡其实跟鸡无关,就是把自己的一条腿扳起来,另一条腿着地跳动,用膝盖相互角力。被斗倒地即算失败。打纸包就是用废纸叠一个方正平展的纸包,置于地上,一方用自己的包去打对方的包,若将对方的包打翻即可赢取。一般要叠一个厚一点纸包,专门用来摔打,胜算的几率会大一些。打钱与打纸包类似,不过将纸包换成了铁片,而且铁片放在远处,要打得准才行。那时的玩具大都需要自制。比如铁环,就是用一根钢筋焊成,这需要大人帮忙。或者找一个箍木桶的铁圈,也可以当铁环滚。跳房子既可以用瓦片、木块,也可以用沙包。沙包是用碎布头缝制而成,里面装上玉米粒。做毽子也很容易,在大公鸡的尾巴上拔几根羽毛,插入铜钱的方孔,缝好即可。在村巷里,常常一边是男孩子们在斗鸡、打包,一边是女孩子们在跳房子、踢毽子,说笑声、打闹声响成一片。
当然,男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舞枪弄棒。那时候看的电影、小人书都是战争题材,所以每个男孩子都梦想成为战斗英雄,因而对于刀枪都十分热衷。几乎每人都有几把木头刀,或者木头枪。有时候玩起来,随手捡一个木棍或者秸秆,便假作刀枪,一场“战斗”随即打响。刀枪也大都是自己制作。比如找一把废弃的镰刀刃片,用錾子剪裁出短剑的形状,再找一块圆形铁片,在中间錾一个孔,套在手柄与刀刃的分隔处,一把匕首便成形。因为是用镰刀制成,钢质很好,十分锋利,只能用来示威,不能真的砍杀,但切西瓜很好使。我们做的枪有好几种。有一种竹筒枪,就是裁一截细竹竿作枪管,用皮筋作动力,用扫帚棍作子弹,扣动扳机,可以将扫帚棍射出。但大家最心仪的,则是链子枪,就是用自行车或摩托车的废链条制作的枪。把自行车或摩托车的废链条拆散,再相互叠摞起来,每节链条有两个孔,一个孔用作枪管,一个孔插入铁丝用作枪托,再用铁丝做枪栓,皮筋作动力,火柴棍作子弹。扣动扳机,枪栓撞击火柴头,发出“叭”的一声,同时火柴棍射出。这与真正的枪其实已相差无几,有一些威力,谁能拥有这样一把枪,在小朋友中间就显得特别神气。制作链子枪最难得的材料是链条,小朋友之间便有了交易,用自己的玩具去换取,甚至用零花钱去购买别人的链条。玩得兴起,我们把枪往腰间一插,在嘴上画两撇胡子,再找一根棍子当拐杖,相互分一下角色,就会演一场《智取威虎山》或者《沙家浜》选段。
打麦场上、青纱帐里、沟渠水边、房前屋后,都是我们玩耍的地方。体力游戏玩累了,有时也来一点智力游戏。女孩子用丝线翻交交,男孩子主要就是丢方(类似于下棋的一种游戏)。翻交交玩的是机巧,用丝线可以翻出各种不同的图案,看谁翻得好。丢方时先要在地上画上格子,然后双方或蹲或坐,一方持草棍,一方持树叶,或者一方持瓦渣,一方持土蛋,便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楚汉相争。丢方的种类有许多,有四方、五方、“狼吃娃”等等。跟下棋一样,不同的种类,格式不同、规则不同。最简单的一种方就是“麻雀跳井”,一方将另一方逼进虚拟的“井”里,便算胜利。这种方一边只须持两个子,格式简单,规则简易,我经常与小朋友玩。
那时候我们吃得粗糙,穿得简陋,但似乎并不影响玩兴。我们一玩起来,往往就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黑明,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或者上下眼皮直打架,才想起回家吃饭或者睡觉。有时候,玩着玩着,干脆就睡着在了麦草垛上或柴草房里。
有人说,玩耍是小孩的天性。但看看今天的小孩,成天忙于上课、补课、参加培训,天性还能保存多少?我有时真的庆幸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可以尽情玩耍的童年,也真心感谢父母当年没有给我太多的干预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