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赶牛(小说)
文/刘正双(湖北)
叮呤呤,叮呤呤……急促的电话铃声把睡意正浓的老二从梦中吵响。
“谁呀?这么大早的”,老二媳妇嘟囔一句,又侧过身睡去。
老二拿起手机,刚一打开,牛场尚老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二,来赶牛,今早上卖牛”,声音有点焦急。
“好咧”,老二应声道。随手拉亮了台灯。
“现在去?”老二媳妇问道。
“嗯”,老二边穿衣边回答。
“黑灯瞎火的,小心点”,媳妇抬头望望外面黑乎乎的天,交待道。
“晓得”,老二转身扣上门,一头扎进黑幕中。
此时,天还没有放亮,启明星亮晶晶,斜挂在东方。
秋天的乡村,空气清新,夹杂着一丝薄凉。淡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田野,影影绰绰显露出的高杆玉米,似挺立在雾中的巨人。谦虚的稻穗,沉甸甸地,俯视着脚下的水田……一切生机盎然,一切成熟在望。
没有了蛙呱虫鸣的野外,格外宁静。偶尔传来的犬吠鸡啼,似一颗扔进水里的瓦片,浪点水花,倏忽一下,隐去了。
当披着一身雾水的老二赶到牛场时,先到的三娃,柱子己在绑栅栏,堵挡漏洞了。
牛贩子正在牛圈里,不厌其烦地挑牛,挑好一头用记号笔作上记号,东圈到西圈,从南到北,睁大眼晴挨排挑了个遍。
“今天卖几头?”老二问尚老板。
“十四、五头”,尚老板递给老二一根烟,点燃。
“这头是鲁西黄牛,看这身躯,高大健壮,威武。再看这身膘水,肉嘟嘟硬棒棒,”尚老板指着一头大牤牛,向众人介绍道。
众人点头,议论纷纷,称赞不已。

“再看这头,好漂亮的西门塔尔牛,”尚老板转头指着槽边上的那头。那牛正吧嗒吧嗒地吃得正欢,满嘴的白沫,随着哈喇水流下。“西门塔尔牛是从外国进口的牛种。原产于瑞士阿尔卑斯山脉,别名叫改良肉牛,中文学名叫西门塔尔牛,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奶牛。解放初期引进我国,文革时期,大家知道的原因,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后来在1990年才由山东畜牧局引进该品种,并与国内本地土牛杂交,改良效果明显,生产性能提高30%以上。是市场上最受欢迎的肉牛品种。它乳、肉、役兼用,肉味细、嫩、香,相比较本地土牛,味道更上一乘”,尚老板讲的头头是道,眉飞色舞。
的确,这头奶牛与众不同,白块衬着黑底,配比合适。比其它牛更高大威猛,腿高腰粗,壮硕极了。
牛贩子喜滋滋,乐陶陶,在牛群中钻进拱出,捏捏这个大腿,拍拍那个脊背,一脸的喜色,做记号做到手发酸。
尚老板又引着大家看东圈里那些牛,这头是荷斯坦牛,那群是夏洛莱牛、契安尼娜牛、曼安茹牛……,众人听得云山雾罩,啧啧称奇。
说实话,平时是不会轻易让外人随便进入牛场内的,疫情期间,管控严格。几天消一次毒,都是有专人负责的。今天大家能有幸见到这么多品种的牛,这么完善的养殖设施,算是大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拉牛的卡车终于在装牛台前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万事俱备,一声令下,赶牛开始。
他们几个的任务是把挑好的牛,从各个圈内分拣出来,再赶到车上装好,就一切0K了。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几次险象环生,几次死里逃生。现在的老二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心颤不已。
一群牛被从东圈赶了出来,几个人左堵右拦,鞭打棍抽,那些牛皮糙肉厚,根本不当回事,仍旧慢腾腾的行走,偶尔个别狡猾的,还顺捎带着啃点路边的野草。
装牛台在西边,一个高大的水泥平台,两边水泥护栏,中间一条弯通道,直达车厢内。
领头的正是那头鲁西大黄牤牛,身高体大,长相漂亮,不怒自威,似一个头领,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目不斜视,一幅盛气凌人的神情。后边的小弟兄们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到了装牛台边,看到张开大口的卡车。大牤牛似乎明白了什么,它站住了,东瞅瞅西望望,满腹狐疑。心里话,这是干嘛呀,干嘛呀,拉去砍头吗???它别过头,望望后面正挥棍抽打同伴的人类,看着看着,开始左右乱转,变得焦燥起来,心中的怒火顷刻爆发。牛可杀,不可辱。忽然,它哞哞的仰天连声大叫,牛眼圆睁,头一低,脖一梗,颈毛倒竖,撒开四蹄,冲过牛群,向打的最欢的柱子直冲过去。

几千斤的活物,如同泰山压顶般。众人哪见过这阵仗,呆若木鸡。
最先反应过来的牛贩子,朝柱子大喊“憨娃子,快躲!快躲!”……
二十多岁的柱子也是精瘦灵敏的,面对冲击过来的牤牛,往旁边的栅栏急侧身一跳。顷刻间,牤牛忽喇一下飞驰而过,壮硕的身躯带动一股强劲的风,呼啸而去。后边的牛群,高昂牛头,气势如虹,如同万牛奔腾,以排山倒海之势,紧随其后,轰隆隆,忽啦啦,从众人身边飞踏而过,作鸟兽散。腾起大片的灰烟……
众人赶紧围拢过来,柱子惊魂未定。好在有惊无险,躲的及时,只是小腿被牛挤着,在栅栏边划破一道口子,血丝顺伤口处渗出。
“咋样?”大家关切的问。
“没啥事?只蹭破点皮”
柱子笑着说。这家伙,亏他这时还笑得出来。
喂牛的老王也赶了过来,查看了下柱子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他对大家说“牛看着温顺,实际上犟得很,牛脾气犯起来,死倔活倔的。,赶牛不能硬来,要摸准它的脾气,禀性,顺着它,它就会乖乖配合,不捣乱,牛和人一样,也喜欢听漂亮话,顺毛扒拉”。
他招呼大家聚在一起,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赶牛要领。第二波赶牛开始。
大家又吆五喝六地把跑散的牛拢到一起。
擒贼先擒王!
老王赤手空拳,用怀柔政策先搞定大牤牛,在大牤牛的身上摸来摸去,一会儿给它抓抓痒,一会儿给它理理毛,一会儿拍拍它的额……边做这些边说“老伙计,你这个带头大哥,头没带好,听话,带大家上车,我这里庙小,虽然舍不得你们离开,但为了你们前途,也只好忍痛割爱。你们那,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去享福,听话啊”,像哄小孩子似的,几个毛头小伙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憋着。
老王和牤牛互动了一会儿,大牤牛静静地听着,一会儿用头蹭蹭老王的胳膊,一会儿往他身边靠靠,极其懂事温顺,人牛和谐。时机成熟,老王便牵着牤牛的嚼子,连哄带骗带推的,客客气气地把牤牛送上了车。
后面的一众小弟看带头大哥都上了车,你看我,我瞅你,不再犹豫,好像得了无声的命令,也就你挤我扛,争先恐后的上去了……

事后,大家议起这事,还心有余悸,如果让牛阵冲上,后果不堪设想,非死即重伤。都说牛贩子那时喊的时候,腔调都变色了。
当时我正好在乡下采风,听闻此事,专门去找了老二求证。
他正在地里掰玉米,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他问明来意,亳不避讳说,他当时吓得尿了裤子。
“既然那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去”,我心中的疑惑好深。
“价高呗”,他说,“半天100元,比秀儿上班强多了”
他望着在地的另一边掰玉米的老婆。这时我才知道他老婆叫秀儿。
“秀儿在朱集面条厂上班,中午12点接班,做到晚上12点,12个小时才100元,大多数晚上还连轴转,做到天亮,那算是加班,一小时8元,多辛苦,熬瞌睡,伤身体,这比那划算多了”,他语调平淡,似乎己接受这样的现实。
闲谈中得知,他有两个男娃子,都是半大小伙子,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上学消费高,以后还要买房买车娶媳妇,压力山大。“趁现在还能动,多干点,多攒点,给娃儿们以后减轻点负担”,他猛抽一口烟,望着四散的烟雾出神。
他不再说话,此时的他,应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茫然和凄楚。
男人的痛,男人的苦,只有男人自己才懂!别怪男人平时抽烟,酗酒,沉默寡言……男人,活得好累!因为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有泪心里流,有苦自已咽,有难独自扛!不能说不能讲,埋在心里,独自忍受。想法子麻痹自己,放松心情。从他无助,茫然,刚毅,坚定的眼神中,我似乎读懂了这个男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窘迫的生活己使人变得麻木,失去理性,改变不了,只能适应。
子曰,苛政猛于虎。这,又是什么呢?……
2022.09.03.一稿,09.10.二稿。襄阳


作者简介: 刘正双,笔名刘柳,湖北襄阳人。爱好文学,喜爱写作,笔耕不辍。9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襄阳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多篇,《都市头条》,《帝乡文学》,《南方文艺》,《青年文学家》等杂志,头条,公众号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等二三百篇(首),参加全国文学大赛,小说《礼物》获三等奖,散文诗《收获》获二等奖,优秀奖若干。现为襄阳市浩然诗社会员,《双河》文学社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