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儿发信息告诉我:今晚的月亮好圆,像个饼,我说像糍粑。
突然抛开在三楼K歌的同事,走出酒店,去寻找可以赏月的地方。路上的行人很多,三三两两,四五成群,或嬉笑,或悠闲,或行色匆匆,可否也有像我一样,想在闹市中寻一处静谧,安然地欣赏这八月十五的月亮?!深圳的夜晚灯火通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赏月是件很费力的事,疫情期间,所有的公园都是封闭的,没有空旷的地方,我想起东湖公园旁边幼儿园门口,虽然那个地方走动的人特别多,但前面除了一条罗沙路,还真离住宅区有些距离,到也不乏是个赏月之处。
都说月明星稀,但今晚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深邃的夜空,只有一轮明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亦或是我看着安安静静的它。也许深圳的霓虹灯太多太亮,都反射到了这夜晚的天空,而这夜晚的天空竟然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有霓虹灯的艳丽衬托着这轮明月。
“月亮粑粑,里面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里面坐个奶奶,奶奶绣花,绣个糍粑……”这首童谣从古唱到今,每年的八月十五,我跟所有湖南人一样都要来这几句,最初学唱也许我不到上学的年纪。那时候的我们,没有游戏机,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一切电器用品都没有,甚至没有今天这么多丰富的月饼,我的童年很少能吃到月饼,月饼对我来说是很奢侈的食品,对我童年的小伙伴来说也是很奢侈的食品,但我们会在月光下对着月亮拍手唱“月亮粑粑”的歌谣,我们也会围成一个大圆圈,唱着丢手绢,手绢丢到谁的背后,谁就要出来唱歌或者跳舞,要么讲个故事,孩子们的乐趣是无穷的,丢手绢的游戏可以持续到深夜,直到各家的大人扯着嗓子喊孩子名字的时候,我们才会做鸟兽散,各回各家找各自妈。这个时候,母亲会偷偷地给我一个月饼,我知道还是豆沙饼,就算是豆沙饼我也是欢天喜地的,毕竟有月饼吃了,哥哥们是没有的,那时候买一个月饼的钱可以买两个鸡蛋了,除了少数双职工家庭,谁家里舍得买?
有一年的中秋节,我从外面疯玩回来,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沮丧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无聊地用手指在地上乱划拉,隔壁教高年级学生的马老师拿了两个酥薄月给我说:细妹子,想吃月饼了吧?我抬头看了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酥薄月,摇了摇头,酥薄月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月饼,里面的馅可好吃了,有很多种原料在里面,我最爱的是里面的冬瓜糖,这么好吃的月饼现在却摆在我的面前,马老师关爱地看着我“吃吧,吃吧,今天过节,吃了就能团团圆圆”,我看了看月饼,又看了看马老师,然后拿着月饼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真好吃,好甜,好香,有芝麻,花生碎,酥酥的冬瓜糖,还有小颗的冰糖粒,我沉浸在月饼的美味里,哪里知道这个夜晚,父母正在大礼堂挨批斗呢,因为被大孩子追着打,两个哥哥早被邻居藏起来了,我太小,又是女孩,我那群小伙伴依然陪着我玩得不亦乐乎,根本不知道家里的变故,只知道这么晚了父母不在家,哥哥也不在家,只有马老师守着我、看着我吃月饼,等父母回来,我嘴里含着月饼早已沉沉睡去……
“月亮粑粑”的童谣陪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中秋节,豆沙月也成了我长大后最嫌弃的月饼,而酥薄月却是我心心念念的月饼,我工作后就想着给父母也买上一盒酥薄月,让他们也尝尝冬瓜糖跟冰糖相融合的味道,无奈那时候去一趟市区有多麻烦,湘江河上没有桥,只有两艘渡轮,所有的人跟汽车必须靠渡轮才能过河,想去市区,从早等到晚未必能上得了渡轮,买酥薄月的想法直到母亲去世都没有实现。
后来我随夫调入市区工作,每年中秋来临,我会去各大商店寻找酥薄月,总是失望而归,月饼的种类越来越多了,却阻挡不了我对酥薄月的热切怀恋,有一天我跟同学去逛街,无意中逛到了南北特食品店,我想就随便买点吃的回家吧,这时候我被一个玫瑰红的食品袋吸引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瞳孔在放大,双手在微微颤抖,这,可是我寻找了多年的酥薄月啊,啊啊啊……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叫服务员给我拿了一包。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月饼来,现在的包装更好了,每个都是独立包装的,我轻轻地撕开外包装,生怕没拿稳掉地上,月饼的酥皮上撒了一层芝麻,掰开来,里面的冬瓜糖,冰糖粒清晰可见,闭上眼睛轻轻咬一口:香,甜,冬瓜糖酥酥的,冰糖粒嘎嘣脆,还是我小时候的味道:真好吃!
来深圳很多年了,每到中秋节,我还是会哼几句月亮粑粑,想着家乡的酥薄月,有空的时候我会在淘宝上提前购买,而且必须是南北特的酥薄月。儿童时期的梦想就是每年中秋节能吃上一口酥薄月,然而也就是那一次让我从此对酥薄月的情怀持续到今天。
夜深了,不夜城的深圳灯火通明,习惯宵夜的人们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依旧守在烧烤摊前,我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上面的灰色部分是不是嗲嗲和奶奶呢?绣花的奶奶,绣的还是糍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