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殇
作者//唐半傻
一觉醒来,已是浑河左岸的早六点。
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跟D君一起喝酒,我们各自倒了大半茶杯,还没等喝,就醒了……
不由得想起那年,她挺个大肚子坐在单位门口的台阶上,我远远地望见她。她老公想必是掉进钱眼里了,要是我,绝不会让她都这样了还坚持上班。
她不是我的初恋,却让我刮骨疗毒般地体会了一场失恋。分手时她先说她家不同意,她姐还没对象呢让我等她两年,过几天又说让我等她不公平,就各自安好吧!两年后,她嫁给了别人……再两年后,我娶了别人,她骑着自行车上班在略阳街铁道口遇见我,从自行车上下来,佯装笑脸地问我了一句:“你结婚啦?”我不知可否地支吾了一个“嗯”字,她骑上车转过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三十几年过去,不知道她老成什么样子了。而我,也早已释怀了……
没经历过失恋就不懂得爱情,感恩她当年甩了我。
等你熬到了心中无爱,无恨,无他人的时候,你就重生了,过程虽然很痛苦,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失去比拥有更踏实……

立秋以后,早晚已经开始凉了。原本我是开着窗户只穿小裤衩不盖被睡觉的,昨天下了一上午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夜晚临睡前把卧室跟阳台的窗都关了,今早起来洗漱的时候发现阳台的玻璃上结了一层雾气,却原来季节已经到了处暑,这不转眼秋了么?小时候的老屋,母亲吃完晚饭坐在北窗台上总会操着庄河老家的口音说一句:“秋风凉了——”
中元节了,出抚顺城40公里,回了一趟故乡,上坟。这两年为了谋生撇家舍业一千公里,清明的时候身在外地,所以,农历七月的祭祀绝对不敢怠慢。
刚走进父母长眠的花儿山脚下,在村后柴禾垛旁的空地上补种秋菜的一位老年妇女认出了我,不过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家的了。寒暄了几句,继续沿着山间小路往上走。今年东北雨大,山路被冲得岩石裸露崎岖不平,我甚至怀疑走错了路。山路的两旁是榛子园,榛子树下种着红薯,我踯躅前行,半山腰的毛草道上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头儿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是外地人吧?”
我告诉他我是这个村长大的,我姓唐。他哎呀呀地叫了起来:
“怎么是你?我还真就认不出来了!”
我知道他是谁,当年,他是大队长,还当过乡长,我还知道他小舅子的儿子是他的。
他告诉我他都78了,这片榛子园就是他的。想必他的那个私生子差不多也快当爷爷了吧?也不知他小舅子媳妇是否还在人世?

父母的坟头已经蒿草丛生高过人头。我心生悲凉,好像我唐家已经无后了似的,岂不被村人耻笑!来的路上在兵工小镇买了一把镰刀,把坟头的蒿草一把一把地割干净,心里敞亮了许多。
摆供品、斟酒,焚香,在坟前点一堆烈焰烧漫山纸钱,告慰在天之灵我在人间过的很好……

山雨欲来,天空灰濛,视野里横躺着沉寂的村庄、小河、青纱帐。走下山坡,来到村后,想去看一看老屋,却发现早已被人翻盖了,想去从前的院子里站一站,却有黄狗挡道。在村子的小街走到半路,街边闲聊的一帮农妇远远地议论我是何方神圣,只好掉头,亦步亦趋地走上西岭,怀想当年。西岭的山路已经被庄稼挤得没了空间,再不是从前的样子,好失望:初恋的夜晚可以跟四秀一起坐在这里看明月当头……故乡对于我来说就是领我来世上的爹娘,还有十五岁的四秀。却如今,爹娘去了天堂,四秀远嫁他乡。我已经没有故乡了!
有人说故乡就是小时候想方设法离开,长大了又回不去了的地方。故乡对于我来说不是出生地而是长大的地方。长大的过程中吃了故乡土地长出来的玉米高粱喝了故乡山脚下纯净的泉水便把灵魂的神经末梢根植于此。6岁随父母下放农村,16岁离家住校读书,与故乡短短十年的缘分却牢牢烙印于心。而如今,再次零距离拥抱这养育我长大的山山水水却感觉自己是一条流浪狗,一只无枝可依的昏鸦……

生活在三维空间里的人类无法去到四维空间让时光倒流,所以浮生若梦、悲凉、无奈。
多想还能回到当年,去后山的毛草道上等四秀,然后与她一起勾肩搭背沿着那条两根垄宽的小路穿过苞米地远离村庄忘掉全世界;多想还能在深夜的刺槐树下与她相拥,听露水从头顶嘀嗒嘀嗒地垂落在七月的星光下轻轻地捧过她的脸,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柳叶眉何等的倾国倾城;多想……

走下西岭,在小西河边洗洗微汗的脸,猛抬头看见发小笑吟吟地站在岸边:
“你跟她一起回来的呀?”
“谁呀?”
“四秀。”
“怎么可能,她回来啦?”
“听说她离婚了,你知道不?”
“我已经好多年没她的消息了……”
“那你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她二姐家呢。”
“算了吧……”
车窗外,秋天的故乡向后倒去、倒去,转过弯,不见了……

作者简介:唐胜德,笔名唐半傻,网名独坐凭栏。1988年开始在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获过奖。做过国企经理,杂志社编辑,住过军营,种过庄稼。辽宁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都市头条认证编辑,食用菌专家。
七分不食烟火,三分苟且偷生。深山老林一个安静写诗作文的老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