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土文学作家刘绍棠小说连播
狼 烟
第二十章
演播/京郊醉翁
“俞公子是齐举人老爷派来跟我共商大计的,你怎麽可以不顾大礼,以下犯上?”郑三发手指阎铁山的鼻子,大声呵斥。“你别听那老杂毛胡说八道!”阎铁山吵嚷著说,“这个姓俞的本是贾三招儿绑来的肉票,老杂毛痰迷心窍,把他捧成活神仙。”郑三发跟闫铁山是生死之交,怀疑地问万年知道:“军师,你可别跟我鬼画符!”“阎旅长上了贾三招儿的当!”万年知顺手牵来一隻替罪羊。
“俞公子前来萍水湖,贾三招儿不明大义,把俞公子当成肉票绑了,还想冒功领赏。”“贾三招儿,你这个狗娘养的!”郑三发一个耳光打过去,贾三招儿像陀螺似的团团打转,又抬腿一脚,踢得贾三招儿连翻了几个觔斗。
“司令,大人不见小人怪,看在俞公子面上,饶恕这个狗东西一回。”万年知又扮演了慈悲为怀的善人角色。“俞公子,快请过来跟我们郑司令相见。”菖蒲也就顺水推船,走过来跟郑三发握手,说:“郑司令,久仰。”“俞公子高抬郑某了!”郑三发出身卑贱,虽然早已自封司令,而且又身穿上将官服,但是在高品人物面前,仍然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低人一等的奴才相儿。
万年知躬腰一揖,说:“俞公子请到司令部大堂,跟郑司令叙话。”“铁山,你也来陪贵客!”郑三发吩咐道,“到内宅去,让你嫂子打开衣柜,把那身上校军装给你穿上。”“是!”阎铁山欢天喜地走了。
走进大殿,只见三太子的塑像高高供奉在神龛裡。香案后面,有一张披著锦绣椅套的高背雕花太师椅,那便是郑三发的宝座。香案两侧的两张太师椅没有椅套,文东武西,那是万年知和闫铁山的位置;此外还有一些散放的方凳、圆凳、条凳,那是大小头目的座位。“请俞公子上座!”郑三发躬身说。“客不欺主,还是郑司令坐在首席。”菖蒲表现出大家风度,彬彬有礼。
万年知抚掌大笑道:“平起平坐吧!”鬼吹灯夏三忙将阎铁山那张太师椅搬到香案后面,跟郑三发的宝座并列;没有锦绣椅套,就把他的大黄缎子包袱皮搭在椅背上。落了座,互道寒暄,敬烟献茶。万年知又先开了口:“俞公子,举人老爷贵体可大安?”俞菖蒲欠了欠身,答道:“家舅布衣蔬食,淡泊功利,所以身体很是康健。”“对,对!”郑三发插嘴说,“鱼生火,肉生痰,菠菜豆腐保平安。”万年知见他出口鄙俗,怕他言多失礼,连忙转入正题,问道:“举人老爷派遣俞公子前来,与郑司令商讨守土安民大计,不知是否携来举人老爷的宝札?”菖蒲从贴身小衫裡掏出齐柏年的涂蜡手书,递到郑三发手中,说:“请郑司令过目。”郑三发目不识丁,接信在手,歪著头儿,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苦著脸儿说:“郑某人才疏学浅,看不懂老举人的梅花篆字,还是请万军师替我宣讲吧!”万年知起立,正了正衣冠,毕恭毕敬捧过书信,然后摸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他虽然熟悉麻衣神相,满腹六爻八卦,但都是师父口传心授,并不通晓文理,所以一句也看不懂齐柏年那古奥文字。然而,他既不愿在菖蒲面前有失尊颜,更不愿在郑三发面前露出马脚,于是便望文生义,信口胡诌起来:“举人老爷的意思……意思是……萍水县衙门散摊子了,他老人家牵头,自立保土安民国号,亲任执政,还要聚拢萍水县各路人马,组成联军,请司令就任总指挥……”菖蒲真是啼笑皆非,不得不打断他的胡言乱语,说:“万军师,家舅的书信文字简约,言不尽意,还是让我来解说明白吧!”“好,好!”万年知正想借坡下驴,忙将书信奉还菖蒲,“举人老爷的文章,是前朝皇上御笔朱批的上上品,贫道只能略懂七八;要是秀才们写的玩艺儿,我闭上眼也看得懂。”
菖蒲把一隻手按在舅父的书信上,一隻扪住胸口,沉静了一下心情,声音朗朗地说:“日寇于七月七日在卢沟桥发动了侵华战争,当局无心抗敌,是以平津相继沦陷。萍水县政府大小官员,背弃职守,鸟兽四散,置民众生死于不顾;家舅出于爱国热忱,从不过问政治的隐居生活中挺身而出,领衔成立萍水抗日救国会,筹建萍水民众自卫军。目前,我们已在县城建立一支学生武装队,但是,毕竟敌众我寡,因此家舅殷切期望郑司令加入自卫军的战阵,共同抗击入侵萍水县的日寇。国家存亡,匹夫有责;保卫家乡,义不容辞。我想,郑司令必能深明大义,乐于与我们组成统一战线,并肩携手,共御外侮。”
郑三发听罢菖蒲这一番慷慨陈词,心裡也一阵沸腾;但是他一向胸无主见,便向万年知道:“军师,你看呢?”万年知一心想攀附风雅,忙说:“举人老爷如此看得起咱们得胜军,咱们怎麽能不给举人老爷的面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