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蒙山人
刚刚记事,父亲就想向我讲他的梦。他说,咱这地方山大沟深洪水多,我老是梦见你被水吹走了,又梦见你学会游泳了。你是咱家唯一的男子汉,将来好多事情要靠你呢,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学会游泳?!父亲把我带到门前的河里亲自示范,还用双手托起我的肚子,让我体验手刨脚蹬、漂浮向前的感觉,终于,我由一只旱鸭子变成了水鸭子。

上小学以后,父亲又常常向我念叨他的梦。他梦见我读书很好,在班上老是前几名,还考上了山外的学校,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面面粮,再也不用靠天吃饭了,过着旱涝保丰收的日子。我相信父亲的梦是有希望的,越发加倍努力,终于在那个夏天考进当时最风光的学校,从此过上了自食其力的日子。
情窦初开的年纪,父亲也以梦的方式表达他对我爱情婚姻家庭的祈愿。他说,梦见我娶了一个洋姑娘,穿着高跟鞋、花裙子,走在小山村里总能吸引一片羡慕的目光……说这梦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咱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深知农民的苦焦,希望从你开始,不再过东山日头背到西山的日子。也许是父亲的梦起了作用,我的确被一位穿着高跟鞋、花裙子的美丽姑娘看中,她后来真成了我的妻子。
父亲做了好多梦,都是关于我、关于我们姊妹、关于别人的,直到他卧病在床几年后,才偶尔讲起他自己的梦。他说,梦见自己病好了,在地里虎虎生风的割麦子,在河里自由自在自游泳,还背起了一大捆柴禾健步如飞……说起这些梦时,父亲苍老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可惜这一切都是梦。他紧握只能握紧的右拳,狠狠地捶打着自己不争气的左腿。
我强忍着泪水安慰父亲说,您的梦都会应验的,你梦见我了游泳,我学会了。您梦见我考上山外的学校,我考上了。你还梦见我会娶一个穿裙子的媳妇,我娶到了。您的梦都会应验,您自己也一定会好起来的。父亲扭过头,不再说话。

我还常常会梦见父亲,虽然他不会再梦见我们。长眠在地下的父亲,用他的梦陪伴着我成长,他的梦,是提示,是警醒,是憧憬,是现实,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是遗憾,我敬爱的亲爱的父亲再也不能做梦,再也不能对我说梦。
唉——只能在自言自语般的文字里,怀念那些有父亲陪伴的岁月。愿今晚能与父亲梦里相见。

作者简介:萧军,祖居商洛洛南,自称云蒙山人;爱好文艺,有作品刊发于纸媒和网刊,愿结识更多文朋诗友。
发稿编辑:张灏楠